经典安徒生童话故事

时间:2024-08-06 19:12:11 嘉璇 童话故事 我要投稿

经典安徒生童话故事(精选50则)

  《安徒生童话》已经被译为150多种语言出版发行。他的童话故事还激发了大量电影、芭蕾舞剧、舞台剧以及电影动画的制作。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经典安徒生童话故事,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经典安徒生童话故事(精选50则)

  豌豆公主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不过还是挺神奇的。

  说的是有一个年青人,他是老国王的儿子,他的相貌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优秀的王子,他一直想娶一个真正的公主。

  不过,这个公主是一个要符合他的条件的公主,很可惜,这位王子没有遇到他心目中的`公主,他虽然见到很多国家的公主,但是没有一个令他满意。

  他很多天闷闷不乐地呆在王宫里,他可不想今生今世娶不到一位符合他条件的公主。

  有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雨下得要多大有多大,闪电要多亮有多亮,震耳欲聋的雷声让人心惊胆寒,这是个非同寻常的夜晚。

  一阵敲门声被雷声和雨声掩盖很久了,不过善良的`老国王还是听到了,他打开了豪华的王宫之门。

  宫门外站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她说她是一位公主。这位公主虽然被雨水打湿了全身,但却比没打湿身子之前更加美丽。

  老王后接见了她,这位公主又重复说她是一位公主,老王后对她说:“你别着急,你如果是一位真正的公主的话,谁也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她安排宫女带她去休息,不过,在这位公主休息之前,宫女事先在公主休息的床上放了一颗很小的豌豆,那颗豌豆你根本不好说小到什么程度了,然后,又在豌豆之上连续铺了二十个厚厚的床垫,又在床垫之上铺了二十床厚厚的被子。

  公主就在这张床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王宫里的人问她,那张床舒不舒服,那位异邦的公主抱怨道:“哎呀,我是一夜都没睡呀,我也不知道这张床底下放了什么东西,那么硬梆梆的,我睡伤了身体啊!太硬了,我好像睡在了一颗小石头之上。”

  老国王、老王后、王子听公主这么说很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位公主正是他们千方百计要寻找的公主。

  这位躺在二十个厚厚的床垫、二十床床厚厚的被子之上的公主,竟然还被一颗小小的豌豆所伤的公主,确是一位真正的公主,由此可以知道公主的皮肤有多么的鲜嫩。

  后来,公主嫁给了王子,他们幸福地举行了婚礼。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故事,以及这颗小小的豌豆被保存在了历史博物馆里。

  这个爱情故事,是不是有点神奇呢,要知道,它还真成了一段历史呢。

  谎报夏

  那是冬天,空气很寒冷,朔风刺骨,但是屋子里暖和舒服,花儿呆在屋子里,躺在土里和雪下自己的球茎里。

  有一天下雨了。雨水穿过雪层浸进土里,润湿了花的球茎,通报了地面上已是光明世界。太阳很快便把它纤细有穿透力的光线射过雪层,射到花的球茎,轻轻地抚摸着它。"请进!"花儿说道。

  "不行!我还没有强壮到能打开你的球茎的程度。夏天我会更强壮一些。"

  "什么时候才是夏天?"花儿问道,而且每当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它都要重复问这句话。但是距离夏天还远呢,雪还盖在上面,每个长夜里水总是冻结成冰。

  "怎么这么久啊!怎么这么久啊!"花儿说道。"我浑身酸痛。我得伸伸腰,活动活动自己的肢体,我得绽开来,我要出去,问夏天早安。那将是幸福的时刻!"

  于是花儿伸伸腰、活动活动肢体,朝薄薄的外壳撞击了几下。这薄壳被外面的水泡软,被雪和泥土温暖,被阳光射透。它在雪下发出芽来,在自己的绿梗上结出了嫩绿的骨朵,还长出又窄又厚的叶子,像一道野生屏围保卫着它。雪很凉,但被阳光照得透亮,这样便很容易被冲破,现在阳光用比以前更大的力量照晒着。

  "欢迎!欢迎!"每一道阳光都在歌唱;花儿伸出了雪层来到了光明的世界里。阳光鼓着掌,亲吻着它。接着花儿完全绽开了,白得像雪一样,被绿色的条纹装点着。它高兴却又羞赧地垂下了头。

  "美丽的花儿!"阳光歌唱道。"你是多么新鲜多么娇嫩啊!你是第一朵花!你是唯一的一朵花!你是我们的爱情!你带来了夏天,为乡村和城市带来了可爱的夏天!雪全部要融化了!寒风要被赶走!我们要主宰一切!万物都将披上绿装!于是你便有了朋友,丁香和毒豆,最后是玫瑰。不过你是第一朵花,那么柔嫩,那么纤巧。"

  真是快乐极了,就像空气在唱歌在奏乐,就像光线射进了它的花瓣儿和梗子。它站在那里,样子很娇嫩,似乎很容易被折断,但又那么健壮,充满了青春美。它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白色的外衣,系着绿色的腰带,赞美着夏天。但是夏天还早着呢,云还遮挡着太阳,刺骨的寒风还在吹袭着它。"你来早了一点儿!"风和雨说道,"我们还有威力呢。你会感觉到,这一切够你受的!你应该呆在屋里,不该跑出来显示自己,还不是时候呢。"

  天气冷得刺骨。连续几天没有一丝阳光;对于这样一株娇嫩脆弱的小花儿,这天气会把它冻得裂碎。但是它有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在欢乐和对夏天充满信心中它是坚强的。夏天必定会到来的,它深切地渴望并预感着,温暖的阳光也证实了这点。就这样它穿着白衣服欣慰地站在那里,当雪花纷繁落下、刺骨的寒风吹过它的身体时,它便垂下了自己的头。

  "你快破裂吧!"它们说道。"你快枯萎、结冰吧!你跑出来干什么?为什么你要受诱惑,是太阳光欺骗了你!现在有你的好日子过了,你这谎报夏!"

  "谎报夏!"它在寒冷的早晨重复说道。

  "谎报夏!"有几个跑进院子里来的孩子高兴地叫道。"那边有一朵,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第一朵花,唯一的一朵花!"短短的几句话使花儿觉得很舒畅,这些话像和煦的阳光。花儿十分欢快,竟没有感到它已经被摘下。它在孩子们的手中,被孩子亲吻着,被带进了温暖的房间里。它被孩子用温柔的眼睛观望着,被cha到水中。它感觉到力量在增长,生命旺盛起来。花儿以为它突然进入夏天了。

  这家人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已长大,参加过向上帝表示坚信的仪式。她有一个可爱的`小朋友,也是刚刚参加过坚信仪式的,他读书并要以知识谋生。"他要成为我的谎报夏①!"她说道。于是拿走了这朵柔嫩的花,把它放在一张有芳香气味的纸上。这张纸上写着诗,是关于花儿的诗。它以谎报夏开头,也以谎报夏结尾。"小朋友,做一个在冬日受骗的小朋友吧!"她用夏天和他开玩笑。是的,这些都写在诗里了。于是这张纸成了一封信,花儿躺在里面,它的四周都很黑,很黑,就像躺在花球茎里一样。花儿开始了旅行,被放进邮袋里,被挤被压,一点儿也不舒服,不过也有结束的时候。

  旅行结束了,信被那位亲爱的朋友拆开来读了。他高兴极了,吻了花儿一下。它被四周的诗围着送进一个抽屉里,里面有好几封漂亮的信,但却没有花儿。它是第一朵花,唯一的一朵花,就像阳光所说的那样;想一想这些它是很高兴的。它可以躺在那里想很长时间,想啊想。夏天过去了,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又到了夏天,接着又过去了。可是这时那年轻人一点儿也不快乐了,他狠狠地抓起了那些信纸,把诗抛到一边。于是花儿落到了地上,它变得扁瘪、枯萎。但是不应该因此把它抛在地上,不过这总比被火烧掉好一些,火把那些诗和信全都烧掉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呢?就是经常发生的那些事。花儿骗了他,这全是闹着玩的。但年轻的姑娘骗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仲夏时节,她又交上了另一个新朋友。

  清晨,阳光射了进来,照在那朵扁瘪的谎报夏上,这花儿看去就像是画在地上似的。清扫房间的女佣人把它拾了起来,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她以为花儿是她在整理房间的时候落下来的。花儿又躺在诗的中间了,而且是印好的诗。这些诗比那些手写的诗要高雅得多,至少,比手写的诗花的钱更多。

  一年年过去了,那本书立在书架上。后来它被取下来,被打开、读着。那是一本好书:丹麦诗人安勃洛西乌斯·斯图布②的诗歌集,他自然是很值得结识的。读书的人翻着书。"这里有一朵花儿!"他说道,"一朵谎报夏!把它夹在这里一定是有意义的。可怜的安勃洛西乌斯·斯图布!他也是一朵谎报夏,一个诱人受骗的诗人!他当年来到世界上太早了,所以迎接他的是雪霰,是尖锐的寒风。他结交了菲因岛上的富绅,却像玻璃花瓶中的花儿,像诗信中夹着的花儿!是一朵谎报夏,一个冬日谎,是一场玩笑,是傻瓜,然而是第一个,唯一的一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丹麦诗人。是啊,就像书中的书签一样,小谎报夏!你被放在那里是有意义的。"

  于是谎报夏又被放进书里。得知自己是一本美好的诗歌集的书签,得知第一个歌唱并写了这个集子的人,自己曾经是在冬季相信夏天到来的谎报夏,它便在书中觉得十分荣幸。花儿现在以自己的方式明白了事理,就像任何事物会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去明白一样。

  一星期的日子

  一星期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星期中的七个日子个个想停止工作,集到一起,开一个联欢会。不过每一个日子都是很忙的;一年到头,他们腾不出一点时间来。他们必须有一整天的闲空才成,而这只能每隔四年才碰到一次。这样的一天是放在二月里,为的是要使年月的计算不至于混乱起来。

  因此他们就决定在这个闰月里开他们的联欢会。二月也是一个狂欢节的月份,他将要依照自己的口味和个性,穿着狂欢节的衣服来参加。他们将要大吃大喝一番,发表些演说,同时相互以友爱的精神毫无顾虑地说些愉快和不愉快的话语。古代的战士们,在吃饭的时候,常常把啃光了的骨头彼此朝头上扔。不过一星期的这几个日子却只是痛快地开一通玩笑和说说风趣话——当然以合乎狂欢节日的天真玩笑的精神为原则。

  闰日到来了,于是他们就开会。

  星期日是这几天的首领。他穿着一件黑丝绒做的外套。虔诚的人可能以为他是穿着牧师的衣服,要到教堂去做礼拜呢。

  不过世故的人都知道,他穿的是化装跳舞服,而且他打算要去狂欢一阵。他的扣子洞上插的那朵鲜红的荷兰石竹花,是戏院的那盏小红灯——它说:“票已卖完,请各位自己另去找消遣吧!”

  接着来的是星期一。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跟星期日有亲族关系;他特别喜欢寻开心。他说他是近卫队换班的时候离开工厂的。

  “我必须出来听听奥芬巴赫的音乐。它对于我的头脑和心灵并不发生什么影响,但是却使我腿上的肌肉发痒。我不得不跳跳舞,喝点酒,在头上挨几拳,然后在第二天开始工作。我是一个星期的开始!”

  星期二是杜尔的日子——是力量的日子。

  “是的`,这一天就是我!”星期二说。“我开始工作。我把麦尔库尔的翅膀系在商人的鞋上,到工厂去看看轮子是不是上好了油,在转动。我认为裁缝应该坐在案板旁边,铺路工人应该在街上。每个人应该做自己应做的工作,我关心大家的事情,因为我穿一套的,把我自己叫做巡警日。如果你觉得我这话说得不好听,那么请你去找一个会说得更好听的人吧!”

  “现在我来了!”星期三说。“我站在一星期的中间。德国人把我叫做中星起先生。我在店铺里像一个店员;我是一星期所有了不起的日子中的一朵花。如果我们在一起开步走,那么我前面有三天,后面也有三天,好像他们就是我的仪仗队似的。我不得不认为我是一星其中最了不起的一天!”

  星期四到来了;他穿着一身铜匠的工作服,同时带着一把鎯头和铜壶——这是他贵族出身的标记。

  “我的出身最高贵!”他说,“我既是异教徒,同时又很神圣。我的名字在北国是源出于多尔;在南方是源出于丘必特。他们都会打雷和闪电,这个家族现在仍然还保留着这套本领。”

  于是他敲敲铜壶,表示他出身的高贵。

  星期五来了,穿得像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把自己叫做佛列娅;有时为了换换口味,也叫维纳斯——这要看她所在的那个国家的语言而定。她说她平时是一个心脾气和的人,不过她今天却有点放肆,因为这是一个闰日——这一天给妇女带来自由,因为依照习惯,她在这天可以向人求婚,而不必等人向她求婚。

  星期六带着一把扫帚和洗刷的用具,作为一位老管家娘娘出现了。她最心爱的一碗菜是啤酒和面包片做的汤。不过在这个节日里她不要求把汤放在桌子上让大家吃。她只是自己要吃它,而她也就得到它。

  一星期的日子就这样在餐桌上坐下来了。

  他们七个人就是这个样子,人们可以把他们制成连环画,作为家庭里的一种消遣。在画中人们尽可以使他们显得滑稽。我们在这儿只不过把他们拉出来,当做对二月开的一个玩笑,因为只有这个月才多出一天。

  风磨

  山坡上有一座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他自己也觉得很了不起:

  “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他说道,“不过我很亮,很知书达理,外表内心都如此。太阳和月亮我可以外用,也可以内用。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混合油烛、鱼油灯和油脂烛。我敢说我心明眼亮;我是会思考的生灵,体形匀称,令人高兴。怀里揣着一块很好的磨石。我有四个翅膀,它们长在我的头上,就在帽子下面。鸟儿只有两只翅膀,还需把它们背在背上。

  我生来是荷兰人,从我的体态就可以看出:一个漂泊的荷兰人!它被认为是超自然的,我知道,可是我却很自然。我腰上有走廊,最底下一层有居室,我的思想便装在那里。我的最强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被别的思想称之为:磨坊工。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他高高地站在麦粉麦麸之上。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伴儿,人家把她叫做阿妈,她是我的心。她从来不倒着跑,她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温和得像一丝微风,强壮得像一阵狂风。她懂得怎么待人接物,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是我的温柔的‘思想’,老爹是我的强硬的‘思想’;他们是两个同时又是一个,他们以‘我的另一半’相互称呼对方。他们两个还有小子:都是会长大的小‘思想’。小子们尽胡闹。不久以前,我曾经认真地让老爹和他的徒弟检查一下我怀里的磨石和轮子,我很想知道它们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的内部有了点毛病,谁都应该检查检查自己。

  这时,小子们胡闹了起来,样子非常可怕,对像我这样一位高高立在坡上的人来说,这很不成样子:你应该记住你是站在众目睽睽的地方。名声这东西是别人对你的看法。可是,我要说什么呢,小子们一阵可怕的胡闹!最小的一个一直爬到了我的帽子里喊叫,弄得我怪痒痒的。小‘思想’会长大,这我是知道的。外面也有‘思想’跑来,它们不完全是我这一族的,因为我谁也没有看到,除了我自己之外。那些没有传出磨盘转动声音、没有翅膀的屋子,它们也有思想。它们跑到了我的‘思想’里来,和我的‘思想’订了婚,就像通常说的那样。这太奇怪了!是啊,真是非常奇怪。我身上,或者说我的身体里起了某种变化:磨的结构似乎变了!就好像老爹换了另一半了,找到了一个性情更加温和,更可爱的伴儿,很年轻,很虔诚,不过还是原来的,是时间使得她变得更柔和更虔诚。叫人不痛快的事儿现在没有了,一切都使人十分舒服。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日子又到来了,总是更加光明更加舒心。可是,是啊,千真万确,有一天我完了,完全结束了:我要被拆除掉,给我建立一个新的更好的磨坊。我结束了可是又继续存在着!完全成了另外一个,可又是同一个!要我明白实在困难,不管太阳、月亮、混合油烛、鱼油烛和油脂烛把我照得多么心明眼亮!我原来的木材和砖块要重新从地上竖立起来。我真希望我能保留住我的老‘思想’:磨坊的老爹、阿妈、大大小小,全家,我叫他们全体,一体,却又那么多,一整个的思想连队,因为我不能没有他们!我自己也要存下来,保存怀里的磨盘,头上的翅膀,肚皮上的走廊。否则我自己就会认不出自己来了,别人也就会认不出我来。他们再不会说,要知道山坡上有磨坊,看去很不可一世,可一点儿也不骄傲。”

  磨坊讲了这么一大堆,它讲的比这还要多,但是这些是至关重要的。

  日子来了又去了,昨天是它的末日。

  磨坊起火了。火焰窜得老高老高的,窜出窜进,把木梁木板都舔光、吞掉。磨坊塌了,只剩下了一堆灰。起火的地方冒着烟,风把烟吹走了。

  磨坊里活的东西都还在,这事故没有损伤他们,倒是因祸得福。磨坊一家,一个魂灵,许多“思想”,但仍然只是一个思想,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更加美好的磨坊,可以提供服务,它和旧的完全一样。大伙儿说:要知道山坡上有风磨,看去很不可一世!不过这座新磨坊里面设备更好,更符合时代的要求,因为它前进了。那些旧木料都是被虫蛀过的,都是腐朽了的,现在已经化为灰烬了;磨坊躯体不像他想的'那样重新立起。他太抠字眼了,不应该从字眼上看待事物。

  从前有一位漂亮的绅士;他所有的动产只是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但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衬衫领子。

  我们现在所要听到的就是关于这个领子的故事。

  衬衫领子的年纪已经很大,足够考虑结婚的问题。事又凑巧,他和袜带在一块儿混在水里洗。

  “我的天!”衬衫领子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苗条和细嫩、这么迷人和温柔的人儿。请问你尊姓大名?”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袜带说。

  “你府上在什么地方?”衬衫领子问。

  不过袜带是非常害羞的。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她觉得非常困难。

  “我想你是一根腰带吧?”衬衫领子说——“一种内衣的腰带!亲爱的小姐,我可以看出,你既有用,又可以做装饰品!”

  “你不应该跟我讲话!”袜带说。“我想,我没有给你任何理由这样做!”

  “咳,一个长得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儿,”衬衫领子说,“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请不要走得离我太近!”袜带说,“你很像一个男人!”

  “我还是一个漂亮的绅士呢!”衬衫领子说。“我有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

  这完全不是真话,因为这两件东西是属于他的主人的。他不过是在吹牛罢了。

  “请不要走得离我太近!”袜带说,“我不习惯于这种行为。”

  “这简直是在装腔作势!”衬衫领子说。这时他们就从水里被取出来,上了浆,挂在一张椅子上晒,最后就被拿到一个熨斗板上。现在一个滚热的熨斗来了。

  “太太!”衬衫领子说,“亲爱的寡妇太太,我现在颇感到有些热了。我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的皱纹全没有了。你烫穿了我的身体,噢,我要向你求婚!”

  “你这个老破烂!”熨斗说,同时很骄傲地在衬衫领子上走过去,因为她想象自己是一架火车头,拖着一长串列车,在铁轨上驰过去“你这个老破烂!”

  衬衫领子的边缘上有些破损。因此有一把剪纸的剪刀就来把这些破损的地方剪平。

  “哎哟!”衬衫领子说,“你一定是一个芭蕾舞舞蹈家!你的腿子伸得那么直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姿态!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模仿你!”

  “这一点我知道!”剪刀说。

  “你配得上做一个伯爵夫人!”衬衫领子说。“我全部的财产是一位漂亮绅士,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我只是希望再有一个伯爵的头衔!”

  “难道他还想求婚不成?”剪刀说。她生气起来,结结实实地把他剪了一下,弄得他一直复元不了。

  “我还是向梳子求婚的好!”衬衫领子说。“亲爱的姑娘!你看你把牙齿保护得多么好,这真了不起。你从来没有想过订婚的问题吗?”

  “当然想到过,你已经知道,”梳子说,“我已经跟脱靴器订婚了!”

  “订婚了!”衬衫领子说。

  现在他再也没有求婚的机会了。因此他瞧不起爱情这种东西。

  很久一段时间过去了。衬衫领子来到一个造纸厂的箱子里。周围是一堆烂布朋友:细致的跟细致的人在一起,粗鲁的跟粗鲁的人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他们要讲的事情可真多,但是衬衫领子要讲的事情最多,因为他是一个可怕的牛皮大王。

  “我曾经有过一大堆情人!”衬衫领子说。“我连半点钟的安静都没有!我又是一个漂亮绅士,一个上了浆的人。我既有脱靴器,又有梳子,但是我从来不用!你们应该看看我那时的样子,看看我那时不理人的神情!我永远也不能忘记我的初恋——那是一根腰带。她是那么细嫩,那么温柔,那么迷人!她为了我,自己投到一个水盆里去!后来又有一个寡妇,她变得火热起来,不过我没有理她,直到她变得满脸青黑为止!接着来了芭蕾舞舞蹈家。她给了我一个创伤,至今还没有好——她的脾气真坏!我的那把梳子倒是钟情于我,她因为失恋把牙齿都弄得脱落了。是的,像这类的事儿,我真是一个过来人!不过那根袜带子使我感到最难过——我的意思是说那根腰带,她为我跳进水盆里去,我的良心上感到非常不安。我情愿变成一张白纸!”

  事实也是如此,所有的烂布都变成了白纸,而衬衫领子却成了我们所看到的这张纸——这个故事就是在这张纸上——被印出来的。事情要这么办,完全是因为他喜欢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瞎吹一通的缘故。这一点我们必须记清楚,免得我们干出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不知道,有一天我们也会来到一个烂布箱里,被制成白纸,在这纸上,我们全部的历史,甚至最秘密的事情也会被印出来,结果我们就不得不像这衬衫领子一样,到处讲这个故事。

  丑小鸭

  乡下真是非常美丽。这正是夏天!小麦是金黄的,燕麦是绿油油的。干草在绿色的牧场上堆成垛,鹳鸟用它又长又红的腿子在散着步,噜嗦地讲着埃及话。这是它从妈妈那儿学到的一种语言。田野和牧场的周围有些大森林,森林里有些很深的池塘。的确,乡间是非常美丽的,太阳光正照着一幢老式的房子,它周围流着几条很深的小溪。从墙角那儿一直到水里,全盖满了牛蒡的大叶子。最大的叶子长得非常高,小孩子简直可以直着腰站在下面。像在最浓密的森林里一样,这儿也是很荒凉的。这儿有一只母鸭坐在窠里,她得把她的几个小鸭都孵出来。不过这时她已经累坏了。很少有客人来看她。别的鸭子都愿意在溪流里游来游去,而不愿意跑到牛蒡下面来和她聊天。

  最后,那些鸭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崩开了。“噼!噼!”蛋壳响起来。所有的蛋黄现在都变成了小动物。他们把小头都伸出来。

  “嘎!嘎!”母鸭说。他们也就跟着嘎嘎地大声叫起来。他们在绿叶子下面向四周看。妈妈让他们尽量地东张西望,因为绿色对他们的眼睛是有好处的。

  “这个世界真够大!”这些年轻的小家伙说。的确,比起他们在蛋壳里的时候,他们现在的天地真是大不相同了。

  “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妈妈说。“这地方伸展到花园的另一边,一直伸展到牧师的田里去,才远呢!连我自己都没有去过!我想你们都在这儿吧?”她站起来。“没有,我还没有把你们都生出来呢!这只顶大的蛋还躺着没有动静。它还得躺多久呢?我真是有些烦了。”于是她又坐下来。

  “唔,情形怎样?”一只来拜访她的老鸭子问。

  “这个蛋费的时间真久!”坐着的母鸭说。“它老是不裂开。请你看看别的吧。他们真是一些最逗人爱的小鸭儿!都像他们的爸爸——这个坏东西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让我瞧瞧这个老是不裂开的蛋吧,”这位年老的客人说,“请相信我,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有一次我也同样受过骗,你知道,那些小家伙不知道给了我多少麻烦和苦恼,因为他们都不敢下水。我简直没有办法叫他们在水里试一试。我说好说歹,一点用也没有!——让我来瞧瞧这只蛋吧。哎呀!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让他躺着吧,你尽管叫别的孩子去游泳好了。”

  “我还是在它上面多坐一会儿吧,”鸭妈妈说,“我已经坐了这么久,就是再坐它一个星期也没有关系。”

  “那么就请便吧,”老鸭子说。于是她就告辞了。

  最后这只大蛋裂开了。“噼!噼!”新生的这个小家伙叫着向外面爬。他是又大又丑。鸭妈妈把他瞧了一眼。“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她说,“别的没有一个像他;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小吐绶鸡!好吧,我们马上就来试试看吧。他得到水里去,我踢也要把他踢下水去。”

  第二天的天气是又晴和,又美丽。太阳照在绿牛蒡上。鸭妈妈带着她所有的孩子走到溪边来。普通!她跳进水里去了。“呱!呱!”她叫着,于是小鸭子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水淹到他们头上,但是他们马上又冒出来了,游得非常漂亮。他们的小腿很灵活地划着。他们全都在水里,连那个丑陋的灰色小家伙也跟他们在一起游。

  “唔,他不是一个吐绶鸡,”她说,“你看他的腿划得多灵活,他浮得多么稳!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如果你把他仔细看一看,他还算长得蛮漂亮呢。嘎!嘎!跟我一块儿来吧,我把你们带到广大的世界上去,把那个养鸡场介绍给你们看看。不过,你们得紧贴着我,免得别人踩着你们。你们还得当心猫儿呢!”

  这样,他们就到养鸡场里来了。场里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喧闹声,因为有两个家族正在争夺一个鳝鱼头,而结果猫儿却把它抢走了。

  “你们瞧,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鸭妈妈说。她的嘴流了一点涎水,因为她也想吃那个鳝鱼头。“现在使用你们的腿吧!”她说。“你们拿出精神来。你们如果看到那儿的一个老母鸭,你们就得把头低下来,因为她是这儿最有声望的人物。她有西班牙的血统——因为她长得非常胖。你们看,她的腿上有一块红布条。这是一件非常出色的东西,也是一个鸭子可能得到的最大光荣:它的意义很大,说明人们不愿意失去她,动物和人统统都得认识她。打起精神来吧——不要把腿子缩进去。一个有很好教养的鸭子总是把腿摆开的,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好吧,低下头来,说:‘嘎’呀!”

  他们这样做了。别的鸭子站在旁边看着,同时用相当大的声音说:

  “瞧!现在又来了一批找东西吃的.客人,好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多似的!呸!瞧那只小鸭的一副丑相!我们真看不惯!”

  于是马上有一只鸭子飞过去,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

  “请你们不要管他吧,”妈妈说,“他并不伤害谁呀!”

  “对,不过他长得太大、太特别了,”啄过他的那只鸭子说,“因此他必须挨打!”

  “那个母鸭的孩子都很漂亮,”腿上有一条红布的那个母鸭说,“他们都很漂亮,只有一只是例外。这真是可惜。我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那可不能,太太,”鸭妈妈回答说,“他不好看,但是他的脾气非常好。他游起水来也不比别人差——我还可以说,游得比别人好呢。我想他会慢慢长得漂亮的,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他也可能缩小一点。他在蛋里躺得太久了,因此他的模样有点不太自然。”她说着,同时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把他的羽毛理了一理。“此外,他还是一只公鸭呢,”她说,“所以关系也不太大。我想他的身体很结实,将来总会自己找到出路的。”

  “别的小鸭倒很可爱,”老母鸭说,“你在这儿不要客气。如果你找到鳝鱼头,请把它送给我好了。”

  他们现在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不过从蛋壳里爬出的那只小鸭太丑了,到处挨打,被排挤,被讥笑,不仅在鸭群中是这样,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

  “他真是又粗又大!”大家都说。有一只雄吐绶鸡生下来脚上就有距,因此他自以为是一个皇帝。他把自己吹得像一条鼓满了风的帆船,来势汹汹地向他走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脸上涨得通红。这只可怜的小鸭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或者走到什么地方去好。他觉得非常悲哀,因为自己长得那么丑陋,而且成了全体鸡鸭的一个嘲笑对象。

  这是头一天的情形。后来一天比一天糟。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他自己的兄弟姊妹也对他生气起来。他们老是说:“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儿把你抓去才好!”于是妈妈也说起来:“我希望你走远些!”鸭儿们啄他。小鸡打他,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用脚来踢他。

  于是他飞过篱笆逃走了;灌木林里的小鸟一见到他,就惊慌地向空中飞去。“这是因为我太丑了!”小鸭想。于是他闭起眼睛,继续往前跑。他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野鸭的沼泽地里。他在这儿躺了一整夜,因为他太累了,太丧气了。

  天亮的时候,野鸭都飞起来了。他们瞧了瞧这位新来的朋友。

  “你是谁呀?”他们问。小鸭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真是丑得厉害,”野鸭们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任何鸭子结婚,对我们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可怜的小东西!他根本没有想到什么结婚;他只希望人家准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够了。

  他在那儿躺了两个整天。后来有两只雁——严格地讲,应该说是两只公雁,因为他们是两个男的——飞来了。他们从娘的蛋壳里爬出来还没有多久,因此非常顽皮。

  “听着,朋友,”他们说,“你丑得可爱,连我都禁不住要喜欢你了。你做一个候鸟,跟我们一块儿飞走好吗?另外有一块沼泽地离这儿很近,那里有好几只活泼可爱的雁儿。她们都是小姐,都会说:‘嘎!’你是那么丑,可以在她们那儿碰碰你的运气!”

  “噼!啪!”天空中发出一阵响声。这两只公雁落到芦苇里,死了,把水染得鲜红。“噼!啪!”又是一阵响声。整群的雁儿都从芦苇里飞起来,于是又是一阵枪声响起来了。原来有人在大规模地打猎。猎人都埋伏在这沼泽地的周围,有几个人甚至坐在伸到芦苇上空的`树枝上。蓝色的烟雾像云块似地笼罩着这些黑树,慢慢地在水面上向远方漂去。这时,猎狗都普通普通地在泥泞里跑过来,灯芯草和芦苇向两边倒去。这对于可怜的小鸭说来真是可怕的事情!他把头掉过来,藏在翅膀里。不过,正在这时候,一只骇人的大猎狗紧紧地站在小鸭的身边。它的舌头从嘴里伸出很长,眼睛发出丑恶和可怕的光。它把鼻子顶到这小鸭的身上,露出了尖牙齿,可是——普通!普通!——它跑开了,没有把他抓走。

  “啊,谢谢老天爷!”小鸭叹了一口气,“我丑得连猎狗也不要咬我了!”

  他安静地躺下来。枪声还在芦苇里响着,枪弹一发接着一发地射出来。

  天快要暗的时候,四周才静下来。可是这只可怜的小鸭还不敢站起来。他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敢向四周望一眼,于是他急忙跑出这块沼泽地,拼命地跑,向田野上跑,向牧场上跑。这时吹起一阵狂风,他跑起来非常困难。

  到天黑的时候,他来到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它是那么残破,甚至不知道应该向哪一边倒才好——因此它也就没有倒。狂风在小鸭身边号叫得非常厉害,他只好面对着它坐下来。它越吹越凶。于是他看到那门上的铰链有一个已经松了,门也歪了,他可以从空隙钻进屋子里去,他便钻进去了。

  屋子里有一个老太婆和她的猫儿,还有一只母鸡住在一起。她把这只猫儿叫“小儿子”。他能把背拱得很高,发出咪咪的叫声来;他的身上还能迸出火花,不过要他这样做,你就得倒摸他的毛。母鸡的腿又短又小,因此她叫“短腿鸡儿”。她生下的蛋很好,所以老太婆把她爱得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第二天早晨,人们马上注意到了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鸭。那只猫儿开始咪咪地叫,那只母鸡也咯咯地喊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太婆说,同时朝四周看。不过她的眼睛有点花,所以她以为小鸭是一只肥鸭,走错了路,才跑到这儿来了。“这真是少有的运气!”她说,“现在我可以有鸭蛋了。我只希望他不是一只公鸭才好!我们得弄个清楚!”

  这样,小鸭就在这里受了三个星期的考验,可是他什么蛋也没有生下来。那只猫儿是这家的绅士,那只母鸡是这家的太太,所以他们一开口就说:“我们和这世界!”因为他们以为他们就是半个世界,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半呢。小鸭觉得自己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的这种态度,母鸡却忍受不了。

  “你能够生蛋吗?”她问。

  “不能!”

  “那么就请你不要发表意见。”

  于是雄猫说:“你能拱起背,发出咪咪的叫声和迸出火花吗?”

  “不能!”

  “那么,当有理智的人在讲话的时候,你就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

  小鸭坐在一个墙角里,心情非常不好。这时他想起了新鲜空气和太阳光。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渴望:他想到水里去游泳。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不得不把心事对母鸡说出来。

  “你在起什么念头?”母鸡问。“你没有事情可干,所以你才有这些怪想头。你只要生几个蛋,或者咪咪地叫几声,那么你这些怪想头也就会没有了。”

  “不过,在水里游泳是多么痛快呀!”小鸭说。“让水淹在你的头上,往水底一钻,那是多么痛快呀!”

  “是的,那一定很痛快!”母鸡说,“你简直在发疯。你去问问猫儿吧——在我所认识的一切朋友当中,他是最聪明的——你去问问他喜欢不喜欢在水里游泳,或者钻进水里去。我先不讲我自己。你去问问你的主人——那个老太婆——吧,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你以为她想去游泳,让水淹在她的头顶上吗?”

  “你们不了解我,”小鸭说。

  “我们不了解你?那么请问谁了解你呢?你决不会比猫儿和女主人更聪明吧——我先不提我自己。孩子,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吧!你现在得到这些照顾,你应该感谢上帝。你现在到一个温暖的屋子里来,有了一些朋友,而且还可以向他们学习很多的东西,不是吗?不过你是一个废物,跟你在一起真不痛快。你可以相信我,我对你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完全是为了帮助你呀。只有这样,你才知道谁是你的真正朋友!请你注意学习生蛋,或者咪咪地叫,或者迸出火花吧!”

  “我想我还是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好,”小鸭说。

  “好吧,你去吧!”母鸡说。

  于是小鸭就走了。他一会儿在水上游,一会儿钻进水里去;不过,因为他的样子丑,所有的动物都瞧不其他。秋天到来了。树林里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和棕色。风卷起它们,把它们带到空中飞舞,而空中是很冷的。云块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低低地悬着。乌鸦站在篱笆上,冻得只管叫:“呱!呱!”是的,你只要想想这情景,就会觉得冷了。这只可怜的小鸭的确没有一个舒服的时候。

  一天晚上,当太阳正在美丽地落下去的时候,有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小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东西。他们白得发亮,颈项又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他们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展开美丽的长翅膀,从寒冷的地带飞向温暖的国度,飞向不结冰的湖上去。

  他们飞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在水上像一个车轮似地不停地旋转着,同时,把自己的颈项高高地向他们伸着,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连他自己也害怕起来。啊!他再也忘记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当他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就沉入水底;但是当他再冒到水面上来的时候,却感到非常空虚。他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要向什么地方飞去。不过他爱他们,好像他从来还没有爱过什么东西似的。他并不嫉妒他们。他怎能梦想有他们那样美丽呢?只要别的鸭儿准许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满意了——可怜的丑东西。

  冬天变得很冷,非常的冷!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免得水面完全冻结成冰。不过他游动的这个小范围,一晚比一晚缩小。水冻得厉害,人们可以听到冰块的碎裂声。小鸭只好用他的一双腿不停地游动,免得水完全被冰封闭。最后,他终于昏倒了,躺着动也不动,跟冰块结在一起。

  大清早,有一个农民在这儿经过。他看到了这只小鸭,就走过去用木屐把冰块踏破,然后把他抱回来,送给他的女人。他这时才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小孩子们都想要跟他玩,不过小鸭以为他们想要伤害他。他一害怕就跳到牛奶盘里去了,把牛奶溅得满屋子都是。女人惊叫起来,拍着双手。这么一来,小鸭就飞到黄油盆里去了,然后就飞进面粉桶里去了,最后才爬出来。这时他的样子才好看呢!女人尖声地叫起来,拿着火钳要打他。小孩们挤做一团,想抓住这小鸭。他们又是笑,又是叫!——幸好大门是开着的。他钻进灌木林中新下的雪里面去。他躺在那里,几乎像昏倒了一样。

  要是只讲他在这严冬所受到困苦和灾难,那么这个故事也就太悲惨了。当太阳又开始温暖地照着的时候,他正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百灵鸟唱起歌来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

  忽然间他举起翅膀:翅膀拍起来比以前有力得多,马上就把他托起来飞走了。他不知不觉地已经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这儿苹果树正开着花;紫丁香在散发着香气,它又长又绿的枝条垂到弯弯曲曲的溪流上。啊,这儿美丽极了,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到他面前来。他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小鸭认出这些美丽的动物,于是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把我弄死的,因为我是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杀死,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他飞到水里,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这些动物看到他,马上就竖起羽毛向他游来。“请你们弄死我吧!”这只可怜的动物说。他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只等待着死。但是他在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子,而却是——一只天鹅!

  只要你曾经在一只天鹅蛋里待过,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对于他过去所受的不幸和苦恼,他现在感到非常高兴。他现在清楚地认识到幸福和美正在向他招手。——许多大天鹅在他周围游泳,用嘴来亲他。

  花园里来了几个小孩子。他们向水上抛来许多面包片和麦粒。最小的那个孩子喊道:

  “你们看那只新天鹅!”别的孩子也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的,又来了一只新的天鹅!”于是他们拍着手,跳起舞来,向他们的爸爸和妈妈跑去。他们抛了更多的面包和糕饼到水里,同时大家都说:“这新来的一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些老天鹅不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把头藏到翅膀里面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他想其他曾经怎样被人迫害和讥笑过,而他现在却听到大家说他是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一只鸟儿。紫丁香在他面前把枝条垂到水里去。太阳照得很温暖,很愉快。他扇动翅膀,伸直细长的颈项,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快乐的声音:

  “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

  海的女儿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不过人们千万不要以为那儿只是一片铺满了白砂的海底。不是的,那儿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它们是活着的东西。所有的大小鱼儿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像是天空的飞鸟。海里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宫殿所在的处所。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它那些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做成的;不过屋顶上却铺着黑色的蚌壳,它们随着水的流动可以自动地开合。这是怪好看的,国为每一颗蚌壳里面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珍珠都可以成为皇后帽子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住在那底下的海王已经做了好多年的鳏夫,但是他有老母亲为他管理家务。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对于自己高贵的出身总是感到不可一世,因此她的尾巴上老戴着一打的牡蛎——其余的显贵只能每人戴上半打。除此以外,她是值得大大的称赞的,特别是因为她非常爱那些小小的海公主——她的一些孙女。她们是六个美丽的孩子,而她们之中,那个顶小的要算是最美丽的了。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她们可以把整个漫长的日子花费在皇宫里,在墙上生有鲜花的大厅里。那些琥珀镶的大窗子是开着的,鱼儿向着她们游来,正如我们打开窗子的时候,燕子会飞进来一样。

  不过鱼儿一直游向这些小小的公主,在她们的手里找东西吃,让她们来抚摸自己。

  宫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边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树上的果子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焚烧着的火,花枝和叶子在不停地摇动。地上全是最细的砂子,但是蓝得像硫黄发出的光焰。在那儿,处处都闪着一种奇异的、蓝色的光彩。你很容易以为你是高高地在空中而不是在海底,你的头上和脚下全是一片蓝天。当海是非常沉静的时候,你可瞥见太阳:它像一朵紫色的花,从它的花萼里射出各种色彩的光。

  在花园里,每一位小公主有自己的一小块地方,在那上面她可以随意栽种。有的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条鲸鱼,有的觉得最好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像一个小人鱼。可是最年幼的那位却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圆圆的,像一轮太阳,同时她也只种像太阳一样红的花朵。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在想什么东西。当别的姊妹们用她们从沉船里所获得的最奇异的东西来装饰她们的花园的时候,她除了像高空的太阳一样艳红的花朵以外,只愿意有一个美丽的大理石像。这石像代表一个美丽的男子,它是用一块洁白的石头雕出来的,跟一条遭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她在这石像旁边种了一株像玫瑰花那样红的垂柳。这树长得非常茂盛。它新鲜的枝叶垂向这个石像、一直垂到那蓝色的砂底。它的倒影带有一种紫蓝的色调。像它的枝条一样,这影子也从不静止,树根和树顶看起来好像在做着互相亲吻的游戏。

  她最大的愉快是听些关于上面人类的世界的故事。她的老祖母不得不把自己所有一切关于船只和城市、人类和动物的知识讲给她听。特别使她感到美好的一件事情是:地上的`花儿能散发出香气来,而海底上的花儿却不能;地上的森林是绿色的,而且人们所看到的在树枝间游来游去的鱼儿会唱得那么清脆和好听,叫人感到愉快。老祖母所说的“鱼儿”事实上就是小鸟,但是假如她不这样讲的话,小公主就听不懂她的故事了,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小鸟。

  “等你满了十五岁的时候,”老祖母说,“我就准许你浮到海面上去。那时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头上面,看巨大的船只在你身边驶过去。你也可以看到树林和城市。”

  在这快要到来的一年,这些姊妹中有一位到了十五岁;可是其余的呢——晤,她们一个比一个小一岁。因此最年幼的那位公主还要足足地等五个年头才能够从海底浮上来,来看看我们的这个世界。不过每一位答应下一位说,她要把她第一天所看到和发现的东西讲给大家听,因为她们的祖母所讲的确是不太够——她们所希望了解的东西真不知有多少!

  她们谁也没有像年幼的那位妹妹渴望得厉害,而她恰恰要等待得最久,同时她是那么地沉默和富于深思。不知有多少夜晚她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凝望,凝望着鱼儿挥动着它们的尾巴和翅。她还看到月亮和星星——当然,它们射出的光有些发淡,但是透过一层水,它们看起来要比在我们人眼中大得多。假如有一块类似黑云的东西在它们下面浮过去的话,她便知道这不是一条鲸鱼在她上面游过去,便是一条装载着许多旅客的船在开行。可是这些旅客们再也想像不到,他们下面有一位美丽的小人鱼,在朝着他们船的龙骨伸出她一双洁白的手。

  现在最大的那位公主已经到了十五岁,可以升到水面上去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她有无数的事情要讲:不过她说,最美的事情是当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在月光底下躺在一个沙滩上面,紧贴着海岸凝望那大城市里亮得像无数星星似的灯光,静听音乐、闹声、以及马车和人的声音,观看教堂的圆塔和尖塔,倾听叮当的钟声。正因为她不能到那儿去,所以她也就最渴望这些东西。

  啊,最小的那位妹妹听得多么入神啊!当她晚间站在开着的窗子旁边、透过深蓝色的水朝上面望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个大城市以及它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于是她似乎能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向她这里飘来。

  第二年第二个姐姐得到许可,可以浮出水面,可以随便向什么地方游去。她跳出水面的时候,太阳刚刚下落;她觉得这景象真是美极了。她说,这时整个的天空看起来像一块黄金,而云块呢——唔,她真没有办法把它们的美形容出来!它们在她头上掠过,一忽儿红,一忽儿紫。不过,比它们飞得还要快的、像一片又自又长的面纱,是一群掠过水面的野天鹅。它们是飞向太阳,她也向太阳游去。可是太阳落了。一片玫瑰色的晚霞,慢慢地在海面和云块之间消逝了。

  又过了一年,第三个姐姐浮上去了。她是她们中最大胆的一位,因此她游向一条流进海里的大河里去了。她看到一些美丽的青山,上面种满了一行一行的葡萄。宫殿和田庄在郁茂的树林中隐隐地露在外面;她听到各种鸟儿唱得多么美好,太阳照得多么暖和,她有时不得不沉入水里,好使得她灼热的面孔能够得到一点清凉。在一个小河湾里她碰到一群人间的小孩子;他们光着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她倒很想跟他们玩一会儿,可是他们吓了一跳,逃走了。于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动物走了过来——这是一条小狗,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小狗。它对她汪汪地叫得那么凶狠,弄得她害怕起来,赶快逃到大海里去。可是她永远忘记不了那壮丽的森林,那绿色的山,那些能够在水里游泳的可爱的小宝宝——虽然他们没有像鱼那样的尾巴。

  第四个姐姐可不是那么大胆了。她停留在荒凉的大海上面。她说,最美的事儿就是停在海上:因为你可以从这儿向四周很远很远的地方望去,同时天空悬在上面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钟。她看到过船只,不过这些船只离她很远,看起来像一只海鸥。她看到过快乐的海豚翻着筋斗,庞大的鲸鱼从鼻孔里喷出水来,好像有无数的喷泉在围绕着它们一样。

  现在临到那第五个姐姐了。她的生日恰恰是在冬天,所以她能看到其他的姐姐们在第一次浮出海面时所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海染上了一片绿色,巨大的冰山在四周移动。

  她说每一座冰山看起来像一颗珠子,然而却比人类所建造的教堂塔还要大得多。它们以种种奇奇怪怪的形状出现;它们像钻石似的射出光彩。她曾经在一个最大的冰山上坐过,让海风吹着她细长的头发,所有的船只,绕过她坐着的那块地方,惊惶地远远避开。不过在黄昏的时分,天上忽然布起了一片乌云。电闪起来了,雷轰起未了。黑色的巨浪掀起整片整片的冰块,使它们在血红的雷电中闪着光。所有的船只都收下了帆,造成一种惊惶和恐怖的气氛,但是她却安静地坐在那浮动的冰山上,望着蓝色的网电,弯弯曲曲地射进反光的海里。

  这些姊妹们中随便哪一位,只要是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总是非常高兴地观看这些新鲜和美丽的东西。可是现在呢,她们已经是大女孩子了,可以随便浮近她们喜欢去的地方,因此这些东西就不再太引起她们的兴趣了。她们渴望回到家里来。一个来月以后,她们就说:究竟还是住在海里好——家里是多么舒服啊!

  在黄昏的时候,这五个姊妹常常手挽着手地浮上来,在水面上排成一行。她们能唱出好听的歌声——比任何人类的声音还要美丽。当风暴快要到来、她们认为有些船只快要出事的时候,她们就浮到这些船的面前,唱起非常美丽的歌来,说是海底下是多么可爱,同时告诉这些水手不要害怕沉到海底;然而这些人却听不懂她们的歌词。他们以为这是巨风的声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会在海底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因为如果船沉了的话,上面的人也就淹死了,他们只有作为死人才能到达海王的官殿。

  有一天晚上,当姊妹们这么手挽着手地浮出海面的时候,最小的那位妹妹单独地呆在后面,瞧着她们。看样子她好像是想要哭一场似的,不过人鱼是没有眼泪的,因此她更感到难受。

  “啊,我多么希望我已经有十五岁啊!”她说。“我知道我将会喜欢上面的世界,喜欢住在那个世界里的人们的。”

  最后她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知道,你现在可以离开我们的手了,”她的祖母老皇太后说。“来吧,让我把你打扮得像你的那些姐姐一样吧。”

  于是她在这小姑娘的头发上戴上一个百合花编的花环,不过这花的每一个花瓣是半颗珍珠。老太太又叫八个大牡蛎紧紧地附贴在公主的尾上,来表示她高贵的地位。

  “这叫我真难受!”小人鱼说。

  “当然咯,为了漂亮,一个人是应该吃点苦头的,”老祖母说。

  哎,她倒真想能摆脱这些装饰品,把这沉重的花环扔向一边!她花园里的那些红花,她戴起来要适合得多,但是她不敢这样办。“再会吧!”她说。于是她轻盈和明朗得像一个水泡,冒出水面了。

  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地发着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大白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海是非常平静,这儿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只挂了一张帆,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吹动。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

  这儿有音乐,也有歌声。当黄昏逐渐变得阴暗的时候,各色各样的灯笼就一起亮起来了。它们看起来就好像飘在空中的世界各国的旗帜。小人鱼一直向船窗那儿游去。每次当海浪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的窗玻璃,望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有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无疑地,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六岁。今天是他的生日,正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这样热闹。

  水手们在甲板上跳着舞。当王子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火箭一起向天空射出。

  天空被照得如同自昼,因此小人鱼非常惊恐起来,赶快沉到水底。可是不一会儿她文把头伸出来了——这时她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向她落下,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焰火。许多巨大的太阳在周围发出嘘嘘的响声,光耀夺目的大鱼在向蓝色的空中飞跃。这一切都映到这清明的、平静的海上。这船全身都被照得那么亮,连每根很小的绳子都可以看得出来,船上的人当然更可以看得清楚了。啊,这位年轻的王子是多么美丽啊!当音乐在这光华灿烂的夜里慢慢消逝的时候,他跟水手们握着手,大笑,微笑……

  夜已经很晚了,但是小人鱼没有办法把她的眼睛从这艘船和这位美丽的王子撇开。

  那些彩色的灯笼熄了,火箭不再向空中发射了,炮声也停止了。可是在海的深处起了一种嗡嗡和隆隆的声音。她坐在水上,一起一伏地漂着,所以她能看到船舱里的东西。可是船加快了速度:它的帆都先后张起来了。浪涛大起来了,沉重的乌云浮起来了,远处掣起闪电来了。啊,可怕的大风暴快要到来了!水手们因此都收下了帆。这条巨大的船在这狂暴的海上摇摇摆摆地向前急驶。浪涛像庞大的黑山似地高涨。它想要折断桅杆。

  可是这船像天鹅似的,一忽儿投进洪涛里面,一忽儿又在高大的浪头上抬起头来。

  小人鱼觉得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航行,可是水手们的看法却不是这样。这艘船现在发出碎裂的声音;它粗厚的板壁被袭来的海涛打弯了。船桅像芦苇似的在半中腰折断了。

  后来船开始倾斜,水向舱里冲了进来。这时小人鱼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危险。她也得当心漂流在水上的船梁和船的残骸。

  天空马上变得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当闪电掣起来的时候,天空又显得非常明亮,使她可以看出船上的每一个人。现在每个人在尽量为自己寻找生路。她特别注意那位王子。当这艘船裂开、向海的深处下沉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她马上变得非常高兴起来,因为他现在要落到她这儿来了。可是她又记起人类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他除非成了死人,是不能进入她父亲的官殿的。

  不成,决不能让他死去!所以她在那些漂着的船梁和木板之间游过去,一点也没有想到它们可能把她砸死。她深深地沉入水里,接着又在浪涛中高高地浮出来,最后她终于到达了那王子的身边,在这狂暴的海里,他决没有力量再浮起来。他的手臂和腿开始支持不住了。他美丽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要不是小人鱼及时赶来,他一定是会淹死的。

  她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浪涛载着她跟他一起随便漂流到什么地方去。

  天明时分,风暴已经过去了。那条船连一块碎片也没有。鲜红的太阳升起来了,在水上光耀地照着。它似乎在这位王子的脸上注入了生命。不过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小人鱼把他清秀的高额吻了一下,把他透湿的长发理向脑后。她觉得他的样子很像她在海底小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她又吻了他一下,希望他能苏醒过来。

  现在她看见她前面展开一片陆地和一群蔚蓝色的高山,山顶上闪耀着的白雪看起来像睡着的天鹅。沿着海岸是一片美丽的绿色树林,林子前面有一个教堂或是修道院——她不知道究竟叫做什么,反正总是一个建筑物罢了。它的花园里长着一些柠檬和橘子树,门前立着很高的棕榈。海在这儿形成一个小湾。水是非常平静的,但是从这儿一直到那积有许多细砂的石崖附近,都是很深的。她托着这位美丽的王子向那儿游去。她把他放到沙上,非常仔细地使他的头高高地搁在温暖的太阳光里。

  钟声从那幢雄伟的白色建筑物中响起来了,有许多年轻女子穿过花园走出来。小人鱼远远地向海里游去,游到冒在海面上的几座大石头的后面。她用许多海水的泡沫盖住了她的头发和胸脯,好使得谁也看不见她小小的面孔。她在这儿凝望着,看有谁会来到这个可怜的王子身边。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了。她似乎非常吃惊,不过时间不久,于是她找了许多人来。小人鱼看到王子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并且向周围的人发出微笑。可是他没有对她作出微笑的表情:当然,他一点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她感到非常难过。因此当他被抬进那幢高大的房子里去的时候,她悲伤地跳进海里,回到她父亲的宫殿里去。

  她一直就是一个沉静和深思的孩子,现在她变得更是这样了。她的姐姐们都问她,她第一次升到海面上去究竟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好多晚上和早晨,她浮出水面,向她曾经放下王子的那块地方游去。她看到那花园里的果子熟了,被摘下来了;她看到高山顶上的雪融化了;但是她看不见那个王子。

  所以她每次回到家来,总是更感到痛苦。她的唯一的安慰是坐在她的小花园里,用双手抱着与那位王子相似的美丽的大理石像。可是她再也不照料她的花儿了。这些花儿好像是生长在旷野中的东西,铺得满地都是:它们的长梗和叶子跟树枝交叉在一起,使这地方显得非常阴暗。

  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不过只要她把她的心事告诉给一个姐姐,马上其余的人也就都知道了。但是除了她们和别的一两个人鱼以外(她们只把这秘密转告给自己几个知己的朋友),别的什么人也不知道。她们之中有一位知道那个王子是什么人。她也看到过那次在船上举行的庆祝。她知道这位王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的王国在什么地方。

  “来吧,小妹妹!”别的公主们说。她们彼此把手搭在肩上,一长排地升到海面,一直游到一块她们认为是王子的宫殿的地方。

  这宫殿是用一种发光的淡黄色石块建筑的,里面有许多宽大的大理石台阶——有一个台阶还一直伸到海里呢。华丽的、金色的圆塔从屋顶上伸向空中。在围绕着这整个建筑物的圆柱中间,立着许多大理石像。它们看起来像是活人一样。透过那些高大窗子的明亮玻璃,人们可以看到一些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悬着贵重的丝窗帘和织锦,墙上装饰着大幅的图画——就是光看看这些东西也是一桩非常愉快的事情。在最大的一个厅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在喷着水。水丝一直向上面的玻璃圆屋顶射去,而太阳又透过这玻璃射下来,照到水上,照到生长在这大水池里的植物上面。

  现在她知道王子住在什么地方。在这儿的水上她度过好几个黄昏和黑夜。她远远地向陆地游去,比任何别的姐姐敢去的地方还远。的确,她甚至游到那个狭小的河流里去,直到那个壮丽的大理石阳台下面——它长长的阴影倒映在水上。她在这儿坐着,瞧着那个年轻的王子,而这位王子却还以为月光中只有他一个人呢。

  有好几个晚上,她看到他在音乐声中乘着那艘飘着许多旗帜的华丽的船。她从绿灯芯草中向上面偷望。当风吹起她银白色的长面罩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他们总以为这是一只天鹅在展开它的翅膀。

  有好几个夜里,当渔夫们打着火把出海捕鱼的时候,她听到他们对于这位王子说了许多称赞的话语。她高兴起来,觉得当浪涛把他冲击得半死的时候,是她来救了他的生命;她记起他的头是怎样紧紧地躺在她的怀里,她是多么热情地吻着他。可是这些事儿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她。

  她渐渐地开始爱起人类来,渐渐地开始盼望能够生活在他们中间。她觉得他们的世界比她的天地大得多。的确,他们能够乘船在海上行驶,能够爬上高耸入云的大山,同时他们的土地,连带着森林和田野,伸展开来,使得她望都望不尽。她希望知道的东西真是不少,可是她的姐姐们都不能回答她所有的问题。因此她只有问她的老祖母。她对于“上层世界”——这是她给海上国家所起的恰当的名字——的确知道得相当清楚。

  “如果人类不淹死的话,”小人鱼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么?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住在海里的人们一样地死去呢?”

  “一点也不错,”老太太说,“他们也会死的,而且他们的生命甚至比我们的还要短促呢。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水上的泡沫。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这儿心爱的人呢。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我们像那绿色的海草一样,只要一割断了,就再也绿不起来!相反地,人类有一个灵魂;它永远活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仍是活着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耀着的星星!正如我们升到水面、看到人间的世界一样,他们升向那些神秘的、华丽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呢?”小人鱼悲哀地问。“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的生命,”

  “你决不能起这种想头,”老太太说。“比起上面的人类来,我们在这儿的生活要幸福和美好得多!”

  “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泡沫在水上漂浮了。我将再也听不见浪涛的音乐,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吗?难道我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没有!”老太太说。“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我们在这儿海底所认为美丽的东西——你的那条鱼尾——他们在陆地上却认为非常难看: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美丑。在他们那儿,一个人想要显得漂亮,必须生有两根呆笨的支柱——他们把它们叫做腿!”

  小人鱼叹了一口气,悲哀地把自己的鱼尾巴望了一眼。

  “我们放快乐些吧!”老太太说。“在我们能活着的这三百年中,让我们跳和舞吧。

  这究竟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以后我们也可以在我们的坟墓里愉快地休息了。今晚我们就在宫里开一个舞会吧!”

  那真是一个壮丽的场面,人们在陆地上是从来不会看见的。这个宽广的跳舞厅里的墙壁和天花板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成千成百草绿色和粉红色的巨型贝壳一排一排地立在四边;它们里面燃着蓝色的火焰,照亮整个的舞厅,照透了墙壁,因而也照明了外面的海。人们可以看到无数的大小鱼群向这座水晶官里游来,有的鳞上发着紫色的光,有的亮起来像白银和金子。一股宽大的激流穿过舞厅的中央,海里的男人和女人,唱着美丽的歌,就在这激流上跳舞,这样优美的歌声,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是唱不出来的。

  在这些人中间,小人鱼唱得最美。大家为她鼓掌;她心中有好一会儿感到非常快乐,因为她知道,在陆地上和海里只有她的声音最美。不过她马上又想起上面的那个世界。

  她忘不了那个美貌的王子,也忘不了她因为没有他那样不灭的灵魂而引起的悲愁。因此她偷偷地走出她父亲的宫殿:当里面正是充满了歌声和快乐的时候,她却悲哀地坐在她的小花园里。忽然她听到一个号角声从水上传来。她想:“他一定是在上面行船了:他——我爱他胜过我的爸爸和妈妈;他——我时时刻刻在想念他;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当现在我的姐姐们正在父亲的官殿里跳舞的时候,我要去拜访那位海的巫婆。我一直是非常害怕她的,但是她也许能教给我一些办法和帮助我吧。”

  小人鱼于是走出了花园,向一个掀起泡沫的漩涡走去——巫婆就住在它的后面。她以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这儿没有花,也没有海草,只有光溜溜的一片灰色沙底,向漩涡那儿伸去。水在这儿像一架喧闹的水车似地漩转着,把它所碰到的东西部转到水底去。要到达巫婆所住的地区,她必须走过这急转的漩涡。有好长一段路程需要通过一条冒着热泡的泥地:巫婆把这地方叫做她的泥煤田。在这后面有一个可怕的森林,她的房子就在里面,所有的树和灌木林全是些珊瑚虫——一种半植物和半动物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很像地里冒出来的多头蛇。它们的枝桠全是长长的、粘糊糊的手臂,它们的手指全是像蠕虫一样柔软。它们从根到顶都是一节一节地在颤动。它们紧紧地盘住它们在海里所能抓得到的东西,一点也不放松。

  小人鱼在这森林面前停下步子,非常惊慌。她的心害怕得跳起来,她几乎想转身回去。但是当她一想起那位王子和人的灵魂的时候,她就又有了勇气。她把她飘动着的长头发牢牢地缠在她的头上,好使珊瑚虫抓不住她。她把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前,于是她像水里跳着的鱼儿似的,在这些丑恶的珊瑚虫中间,向前跳走,而这些珊瑚虫只有在她后面挥舞着它们柔软的长臂和手指。她看到它们每一个都抓住了一件什么东西,无数的小手臂盘住它,像坚固的铁环一样。那些在海里淹死和沉到海底下的人们,在这些珊瑚虫的手臂里,露出白色的骸骨。它们紧紧地抱着船舵和箱子,抱着陆上动物的骸骨,还抱着一个被它们抓住和勒死了的小人鱼——这对于她说来,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现在她来到了森林中一块粘糊糊的空地。这儿又大又肥的水蛇在翻动着,露出它们淡黄色的、奇丑的肚皮。在这块地中央有一幢用死人的白骨砌成的房子。海的巫婆就正坐在这儿,用她的嘴喂一只癫蛤蟆,正如我们人用糖喂一只小金丝雀一样。她把那些奇丑的、肥胖的水蛇叫做她的小鸡,同时让它们在她肥大的、松软的胸口上爬来爬去。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海的巫婆说。“你是一个傻东西!不过,我美丽的公主,我还是会让你达到你的目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鱼尾,生出两根支柱,好叫你像人类一样能够行路。你想要叫那个王子爱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这时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癫蛤蟆和水蛇都滚到地上来,在周围爬来爬去。“你来得正是时候,”巫婆说。“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只有等待一年再说。我可以煎一服药给你喝。你带着这服药,在太阳出来以前,赶快游向陆地。你就坐在海滩上,把这服药吃掉,于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收缩成为人类所谓的漂亮腿子了。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时她想起了那个王子和她要获得一个不灭灵魂的志愿。

  “可是要记住,”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官殿里来了。同时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使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你、叫牧师来把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裂碎,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鱼说。但她的脸像死一样惨白。

  “但是你还得给我酬劳!”巫婆说,“而且我所要的也并不是一件微小的东西。在海底的人们中,你的声音要算是最美丽的了。无疑地,你想用这声音去迷住他,可是这个声音你得交给我。我必须得到你最好的东西,作为我的贵重药物的交换品!我得把我自己的血放进这药里,好使它尖锐得像一柄两面部快的刀子!”

  “不过,如果你把我的声音拿去了,”小人鱼说,“那么我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呢?”

  “你还有美丽的身材呀,”巫婆回答说,“你还有轻盈的步子和富于表情的眼睛呀。

  有了这些东西,你就很容易迷住一个男人的心了。唔,你已经失掉了勇气吗?伸出你小小的舌头吧,我可以把它割下来作为报酬,你也可以得到这服强烈的药剂了。”

  “就这样办吧。”小人鱼说。巫婆于是就把药罐准备好,来煎这服富有魔力的药了。

  “清洁是一件好事,”她说;于是她用几条蛇打成一个结,用它来洗擦这罐子。然后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让她的黑血滴到罐子里去。药的蒸气奇形怪状地升到空中,看起来是怪怕人的。每隔一会儿巫婆就加一点什么新的东西到药罐里去。当药煮到滚开的时候,有一个像鳄鱼的哭声飘出来了。最后药算是煎好了。它的样子像非常清亮的水。

  “拿去吧!”巫婆说。于是她就把小人鱼的舌头割掉了。小人鱼现在成了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说话。

  “当你穿过我的森林回去的时候,如果珊瑚虫捉住了你的话,”巫婆说,“你只须把这药水洒一滴到它们的身上,它们的手臂和指头就会裂成碎片,向四边纷飞了。”可是小人鱼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固为当珊瑚虫一看到这亮晶晶的药水——它在她的手里亮得像一颗闪耀的星星——的时候,它们就在她面前惶恐地缩回去了。这样,她很快地就走过了森林、沼泽和激转的漩涡。

  她可以看到她父亲的官殿了。那宽大的跳舞厅里的火把已经灭了,无疑地,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了。不过她不敢再去看他们,因为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哑巴,而且就要永远离开他们。她的心痛苦得似乎要裂成碎片。她偷偷地走进花园,从每个姐姐的花坛上摘下一朵花,对着皇官用手指飞了一千个吻,然后他就浮出这深蓝色的海。

  当她看到那王子的宫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她庄严地走上那大理石台阶。

  月亮照得透明,非常美丽。小人鱼喝下那服强烈的药剂。她马上觉到好像有一柄两面都快的刀子劈开了她纤细的身体。她马上昏了。倒下来好像死去一样。当太阳照到海上的时候,她才醒过来,她感到一阵剧痛。这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王子正立在她的面前。他乌黑的眼珠正在望着她,弄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这时她发现她的鱼尾已经没有了,而获得一双只有少女才有的、最美丽的小小白腿。可是她没有穿衣服,所以她用她浓密的长头发来掩住自己的身体。王子问她是谁,怎样到这儿来的。她用她深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又悲哀地望着他,因为她现在已经不会讲话了。他挽着她的手,把她领进宫殿里去。

  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讲过的一样,她觉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这苦痛。她挽着王子的手臂,走起路来轻盈得像一个水泡。他和所有的人望着她这文雅轻盈的步子,感到惊奇。

  现在她穿上了丝绸和细纱做的贵重衣服。她是宫里一个最美丽的人,然而她是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讲话。漂亮的女奴隶,穿着丝绸,戴着金银饰物,走上前来,为王子和他的父母唱着歌。有一个奴隶唱得最迷人,王子不禁鼓起掌来,对她发出微笑。

  这时小人鱼就感到一阵悲哀。她知道,有个时候她的歌声比那种歌声要美得多!她想:

  “啊!只愿他知道,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永远牺牲了我的声音!”

  现在奴隶们跟着美妙的音乐,跳起优雅的、轻飘飘的舞来。这时小人鱼就举起她一双美丽的、白嫩的手,用脚尖站着,在地板上轻盈地跳着舞——从来还没有人这样舞过。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衬托出她的美。她的眼珠比奴隶们的歌声更能打动人的心坎。

  大家都看得入了迷,特别是那位王于——他把她叫做他的“孤儿”。她不停地舞着,虽然每次当她的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就像是在快利的刀上行走一样。王子说,她此后应该永远跟他在一起;因此她就得到了许可睡在他门外的一个天鹅绒的垫子上面。

  他叫人为她做了一套男子穿的衣服,好使她可以陪他骑着马同行。他们走过香气扑鼻的树林,绿色的树枝扫过他们的肩膀,鸟儿在新鲜的叶子后面唱着歌。她和王子爬上高山。虽然她纤细的脚已经流出血来,而且也叫大家都看见了,她仍然只是大笑,继续伴随着他,一直到他们看到云块在下面移动、像一群向遥远国家飞去的小鸟为止。

  在王子的宫殿里,夜里大家都睡了以后,她就向那宽大的台阶走去。为了使她那双发烧的脚可以感到一点清凉,她就站进寒冷的海水里。这时她不禁想起了住在海底的人们。

  有一天夜里,她的姐姐们手挽着手浮过来了。她们一面在水上游泳,一面唱出凄怆的歌。这时她就向她们招手。她们认出了她;她们说她曾经多么叫她们难过。这次以后,她们每天晚上都来看她。有一晚,她遥远地看到了多年不曾浮出海面的老祖母和戴着王冠的海王。他们对她伸出手来,但他们不像她的那些姐姐,没有敢游近地面。

  王子一无比一天更爱她。他像爱一个亲热的好孩子那样爱她,但是他从来没有娶她为皇后的思想。然而她必须做他的妻子,否则她就不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而且会在他结婚的头一个早上就变成海上的泡沫。

  “在所有的人中,你是最爱我的吗?”当他把她抱进怀里吻她前额的时候,小人鱼的眼睛似乎在这样说。

  “是的,你是我最亲爱的人!”王子说,“因为你在一切人中有一颗最善良的心。

  你对我是最亲爱的,你很像我某次看到过的一个年轻女子,可是我永远再也看不见她了。

  那时我是坐在一艘船上——这船已经沉了。巨浪把我推到一个神庙旁的岸上。有几个年轻女子在那儿作祈祷。她们最年轻的一位在岸旁发现了我,因此救了我的生命。我只看到过她两次:她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爱的唯一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的印象。她是属于这个神庙的,因此我的幸运特别把你送给我。让我们永远不要分离吧!”

  “啊,他却不知道我救了他的生命!”小人鱼想。“我把他从海里托出来,送到神庙所在的一个树林里。我坐在泡沫后面,窥望是不是有人会来。我看到那个美丽的姑娘——他爱她胜过于爱我。”这时小人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哭不出声来。“那个姑娘是属于那个神庙的——他曾说过。她永不会走向这个人间的世界里来——他们永不会见面了。我是跟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的。我要照看他,热爱他,对他献出我的生命!”

  现在大家在传说王子快要结婚了,她的妻子就是邻国国王的一个女儿。他为这事特别装备好了一艘美丽的船。王子在表面上说是要到邻近王国里去观光,事实上他是为了要去看邻国君主的女儿。他将带着一大批随员同去。小人鱼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她比任何人都能猜透王子的心事。

  “我得去旅行一下!”他对她说过,“我得去看一位美丽的公主,这是我父母的命令,但是他们不能强迫我把她作为未婚妻带回家来!我不会爱她的。你很像神庙里的那个美丽的姑娘,而她却不像。如果我要选择新嫁娘的话,那未我就要先选你——我亲爱的、有一双能讲话的眼睛的哑巴孤女。”

  于是他吻了她鲜红的嘴唇,摸抚着她的长头发、把他的头贴到她的心上,弄得她的这颗心又梦想起人间的幸福和一个不灭的灵魂来。

  “你不害怕海吗,我的哑巴孤儿?”他问。这时他们正站在那艘华丽的船上,它正向邻近的王国开去。他和她谈论着风暴和平静的海,生活在海里的奇奇怪怪的鱼,和潜水夫在海底所能看到的东西。对于这类的故事,她只是微微地一笑,因为关于海底的事儿她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在月光照着的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掌舵人立在舵旁。这时她就坐在船边上,凝望着下面清亮的海水,她似乎看到了她父亲的王宫。她的老祖母头上戴着银子做的皇冠,正高高地站在王宫顶上;她透过激流朝这条船的龙骨了望。不一会,他的姐姐们都浮到水面上来了,她们悲哀地望着她,苦痛地扭着她们白净的手。她向她们招手,微笑,同时很想告诉她们,说她现在一切都很美好和幸福。不过这时船上的一个侍者忽然向她这边走来。她的姐姐们马上就沉到水里,侍者以为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白色的东西,不过只是些海上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船开进邻国壮丽皇城的港口。所有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号笛从许多高楼上吹来,兵士们拿着飘扬的旗子和明晃的刺刀在敬礼。每天都有一个宴会。舞会和晚会在轮流举行着,可是公主还没有出现。人们说她在一个遥远的神庙里受教育,学习皇家的一切美德。最后她终于到来了。

  小人鱼迫切地想要看看她的美貌。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更美的形体。她的皮肤是那么细嫩,洁白;在她黑长的睫毛后面是一对微笑的、忠诚的、深蓝色的眼珠。

  “就是你!”王子说,“当我像一具死尸躺在岸上的时候,救活我的就是你!”于是他把这位羞答答的新嫁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啊,我太幸福了!”他对小人鱼说,“我从来不敢希望的最好的东西,现在终于成为事实了。你会为我的幸福而高兴吧,因为你是一切人中最喜欢我的人!”

  小人鱼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心在碎裂。他举行婚礼后的头一个早晨就会带给她灭亡,就会使她变成海上的泡沫。

  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传令人骑着马在街上宣布订婚的喜讯。每一个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贵重的油灯里燃烧。祭司们挥着香炉,新郎和新娘互相挽着手来接受主教的祝福。小人鱼这时穿着丝绸,戴着金饰,托着新嫁娘的披纱,可是她的耳朵听不见这欢乐的音乐,她的眼睛看不见这神圣的仪式。她想起了她要灭亡的早晨,和她在这世界已经失去了的一切东西。

  在同一天晚上,新郎和新娘来到船上。礼炮响起来了,旗帜在飘扬着。一个金色和紫色的皇家帐篷在船中央架起来了,里面陈设得有最美丽的垫子。在这儿,这对美丽的新婚夫妇将度过他们这清凉和寂静的夜晚。

  风儿在鼓着船帆。船在这清亮的海上,轻柔地航行着,没有很大的波动。

  当暮色渐渐垂下来的时候,彩色的灯光就亮起来了,水手们愉快地在甲板上跳起舞来。小人鱼不禁想起她第一次浮到海面上来的情景,想起她那时看到的同样华丽和欢乐的场面。她于是旋舞起来,飞翔着,正如一只被追逐的燕子在飞翔着一样。大家都在喝采,称赞她,她从来没有跳得这么美丽。快利的刀子似乎在砍着她的细嫩的脚,但是她并不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比这还要痛。

  她知道这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晚——为了他,她离开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美丽的声音,她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她能和他在一起呼吸同样空气的最后一晚,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满了星星的天空的最后一晚。同时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着她——没有灵魂、而且也得不到一个灵魂的她。一直到半夜过后,船上的一切还是欢乐和愉快的。她笑着,舞着,但是她心中怀着死的思想。王子吻着自己的美丽的新娘:新娘抚弄着他的乌亮的头发。他们手搀着手到那华丽的帐篷里去休息。

  船上现在是很安静的了。只有舵手站在舵旁。小人鱼把她洁白的手臂倚在舷墙上,向东方凝望,等待着晨曦的出现——她知道,头一道太阳光就会叫她灭亡,她看到她的姐姐们从波涛中涌现出来了。她们是像她自己一样地苍白。她们美丽的长头发已经不在风中飘荡了——因为它已经被剪掉了。

  “我们已经把头发交给了那个巫婆,希望她能帮助你,使你今后不至于灭亡。她给了我们一把刀子。拿去吧,你看,它是多么快!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把它插进那个王子的心里去。当他的热血流到你脚上上时,你的双脚将会又联到一起,成为一条鱼尾,那么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这儿的水里来;这样,在你没有变成无生命的咸水泡沫以前,你仍旧可以活过你三百年的岁月。快动手!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我们的老祖母悲恸得连她的白发都落光了,正如我们的头发在巫婆的剪刀下落掉一样。刺死那个王子,赶快回来吧!快动手呀!你没有看到天上的红光吗,几分钟以后,太阳就出来了,那时你就必然灭亡!”

  她们发出一个奇怪的、深沉的叹息声,于是她们便沉入浪祷里去了。

  小人鱼把那帐篷上紫色的帘子掀开,看到那位美丽的新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她弯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亲了一吻,于是他向天空凝视——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着又把眼睛掉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嫁娘的名字。他思想中只有她存在。刀子在小人鱼的手里发抖。但是正在这时候,她把这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万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发出一道红光,好像有许多血滴溅出了水面。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视线投向这王子,然后她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为泡沫。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为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她上面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透过它们,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见它们一样。它们没有翅膀,只是凭它们轻飘的形体在空中浮动。小人鱼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它们这样的形体,渐渐地从泡沫中升起来。

  “我将向谁走去呢?”她问。她的声音跟这些其他的生物一样,显得虚无缥缈,人世间的任何音乐部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呀!”别的声音回答说。“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我们飞向炎热的国度里去,那儿散布着病疫的空气在伤害着人民,我们可以吹起清凉的风,可以把花香在空气中传播,我们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后,当我们尽力做完了我们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后,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就可以分享人类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怜的个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小人鱼向上帝的太阳举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

  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着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人天空里去了。

  “这样,三百年以后,我们就可以升入天国!”

  “我们也许还不须等那么久!”一个声音低语着。“我们无形无影地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如果他给他父母带来快乐、值得他父母爱他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当我们飞过屋子的时候,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当我们幸福地对着他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和恶劣的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未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

  嘴巴官司

  从前,有三个商人同时到了一个地方做买卖。尽管这三个商人都是很有钱的人,但一个人所拥有的钱总是有限的,因而他们各自所作的生意都不算很大。

  有一天,三个商人做完买卖后碰在一块儿休息聊天。其中一个商人忽然提议说:“只有做大生意才能赚大钱。我看我们是否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放在一起,到一个大的城镇去合伙开办一个商店,赚钱后三个人平分。”另外两个人一听,马上表示同意。

  于是,三个人便各自拿出自己的钱,合放在一只钱袋里,然后起身向东方走去,一路上三个人轮流背着钱袋。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一座大的城镇。

  进城后,看见一家饭馆,他们三人走进去,买了丰盛的饭和菜,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完饭,三个人都感到应该洗洗澡。经过商量,他们叫来开饭馆的老太太,对她说:“我们要洗澡,钱袋存放在你这儿,请你务必记住:不是三个人在场,不得将钱交给其中任何一个人。”说完,他们把钱交给了老太太,打来水,绕到篱笆屏风后面去洗澡。

  正当他们开始洗时,一个人说:“没有肥皂怎么洗澡?如果你们俩同意,我到老太太那儿要一块来。”

  另外两个人说:“好!你去要吧!”

  这个人来到饭馆门口,对老太太说:“你把钱给我吧!是两位兄弟委托我来取的。”

  老太太说:“你一个人来,我怎么能把钱给你呢?你们不是说,不是三个人在场不能将钱交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吗!”

  这时,此人便提高嗓门对着篱笆大声喊道:“她不给我,说是你们没有派我来!”

  篱笆后面的`两个人听到后,以为老太太是不给他肥皂,就大声对老太太说:“给他吧!是我们派他去的。”

  老太太听两个人这么一说,就把钱交给了这个人。这个人拿着钱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饭馆,谁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篱笆后面的两个人等了很长时间,一直不见那个人回来,就穿上衣服,到门口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个兄弟不见啦,把钱也拿走了。他们责问老太太为什么把钱交给了他!

  老太太说:“不是你们刚才亲口对我说‘给他吧,是我们派他去的’吗?你们不说话,我怎会给他呢?!”

  俩人说:“我们让你给他的是肥皂,不是钱!”他们十分气愤,就向法院控告了老太太。

  没过多大功夫,法院传讯了老太太。

  法官问商人:“你们是怎样对老太太说的?”

  两个商人说:“公正的法官先生,我们三个人都是做买卖的,我们经过商量,把钱合到一块,准备买些货物,合伙在这个城镇开个商店。我们来到老太太开的饭馆,吃完饭,因要洗个澡,便把钱袋交给了老太太,并对她说:‘不是三个人在场,不得将钱交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后来,我们打来水,到篱笆后边准备洗澡时,发现没有肥皂,就派那位兄弟去取。那位兄弟说老太太不给,我们就对老太太大声说:‘你给他吧’。我们在篱笆后边等了很久,不见他回来,就来到门口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我们才发现那位兄弟没有了,钱也被拿走了,原来是老太太把钱交给了那位兄弟。现在,我俩身无分文,又举目无亲,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望法官先生深明大义,做出公正的判决。”

  法官问老太太:“他们说的对吗?”

  老太太说,“他们说的对,是这样的。”

  法官又对老太太说:“那你还不赶快去把钱找回来交给他们。不然的话,我可要把你关进监狱。”

  老太太伤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老太太坐卧不安,感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那位带着钱逃跑的人。想到这些,老太太无可奈何地回到法官那儿,向法官说明情况,恳求法官重做判决。但是,法官依然坚持原来做出的决定。

  回家的路上,老太太越想越伤心,边走边哭了起来。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位教书的先生。教书先生问老太太:“大娘,您有什么值得这样伤心的事?”老太太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地向这位教书先生讲了一遍。

  教书先生听后,笑了笑,说:“大娘,我倒有一个办法:您再到法官那儿,对法官说:‘只有等他们三个人都到场,我才能把钱当众交给他们’,您再看法官怎么说,看那两个商人怎么办。”

  老太太一听,喜出望外,一口气跑到法官那里。

  法官问:“钱找回来了吗?”

  老太太说:“钱找回来了,不过,只有他们三个人都到齐啦,我才能当众交给他们,因为他们说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才能给他们钱。”

  法官叫来那两个商人,对他们说:“你们去把那位兄弟找来,老太太好当众交给你们钱。”

  两个商人说:“先生,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位兄弟啊?”

  这时,法官宣布说:“两个商人,你们的嘴巴让你们打输了这场官司。

  现在对你们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赶紧离开这个城市,若要纠缠不休,我就要下令对你们各打四十大棍,最后投进大牢。老太太,你走你的吧,现在没你的事了。”

  拔河

  野兔与大象、河马同住在一个小岛上。野兔对这两位邻居非常生气,因为他们动不动就支使他干这干那,而且,讨厌的是这个小岛面积不大,总还免不了要碰上他们。于是野兔便决定教训教训大象与河马,叫他们对自己尊重一些。

  野兔先来到小岛中部,这里树木高大,枝干上缠满青藤。他足足花了一上午,用青藤编好一根粗绳,然后,喜滋滋地跑去找大象。

  他在岛东头找到了大象,只见大象正在往背上喷水,鼻子里快乐地哼哼着。

  “午安,大象,”野兔说,“你说,我俩谁的力气大?”

  大象哈哈大笑了一阵,又喷了野兔一身水,还把他碰倒在地上。

  “这还用问,”大象说,“当然是我比你力气大嘛,要不要我踩你一脚证明一下啊?”

  “哦,不!”野兔忙叫道,“不过,我俩可以来拔河试一试。”

  大象宽容地笑了笑,说自己是赢定了。

  “喏,这是绳子,”野兔说,“你捆到腿上吧,我先拉三下后再开始拔,到时候,你就使劲儿拉吧!”

  野兔让大象往腿上系绳子,自己则拿起另一头跑进树林,一直来到岛那头河马住的地方。这时,河马正躺在水边晒太阳哩。

  “午安,河马,”野兔这回站在安全的地方,远远地叫道:“你说,我俩谁的力气大?”

  河马张开血红的大嘴,打了个呵欠。“这还用问?”他说,“当然是我比你力气大嘛,我一口就能把你吞掉,要不要试试啊?”

  “哦,不!”野兔忙叫道,“不过,我俩可以来拔河试一试。”

  河马说他可以一眨眼就把野兔拉下水,这种拔河纯粹是浪费时间。不过野兔好歹还是说服了他,叫他把绳子另一头捆在了身体上,并且答应等野兔拉了三下后才开始拔。

  野兔蹦蹦跳跳跑进树林,藏到二位邻居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在绳子中央扯了三下。

  啊,大象与河马拔起来啦!大象在用力地拉呀低声地吼,河马也在低声地吼呀用力地拉。可他们力气差不多大,谁也拔不过谁。开始是河马感到被拉出水边拖上了岸,他更狂暴地死拽,这才又拉了回来,接着又是大象被渐渐拉了过去。

  两位就这样你一来我一去相持了好久,发出的咆哮声这样大,在小岛上还从来没听过呢。而野兔听着这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要不是淘气的`野兔用刀从中间割断了绳子,大象与河马的拨河愣是要持续几天几夜哩。

  绳子一断,一阵可怕的怒吼顿时传过来,接着是两处溅水的巨响,野兔知道他的妙计成功了。

  不过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野兔都尽量躲避着大象与河马。这一点,你们当然能够想象得到罗。

  神方

  一位王子和一位王妃现在还在度蜜月。他们感到自己非常幸福。只有一件事情使他们苦恼,那就是:怎样使他们永远像现在这样幸福。因此他们就想得到一个“神方”,用以防止他们夫妻生活中的不幸。他们常常听说深山老林里住着一位大家公认的智者,对于在困苦和灾难中的人,他都能做出最好的忠告。于是这位王子和王妃特地去拜访他,同时把他们的心事也对他讲了。这位智者了解到他们的来意以后就说:“你们可以到世界各国去旅行一下。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们碰到一对完全幸福的夫妇,就可以向他们要一块他们贴身穿的衣服的布片。你们必须把这块布片经常带在身边。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王子和王妃骑着马走了。不多久他们就听到一位骑士的名字。据说这位骑士和他的妻子过着最幸福的生活。他们来到他的城堡里,亲自问:他们的婚后生活是否真如传说的那样,过得非常美满。

  “一点也不错!”对方回答说,“只有一件事:我们没有孩子!”

  在这里是得不到“神方”了。王子和王妃只好旅行得更远一点,去寻找绝对幸福的夫妇。

  他们来到一个城市。他们听说这里住着一位市民:他和他的妻子过着极端亲爱的满足的生活。他们去拜访他,问他是不是像大家所说的那样,过着真正美满的婚后生活。

  “对,我过着这样的生活!”这人说,“我的妻子和我共同过着最美满的生活,只可惜我们的孩子太多了——他们给我们带来许多苦恼和麻烦!”

  因此在这人身上也找不出什么“神方”。王子和王妃向更远的地方去旅行,不断地探问是否有幸福的夫妇,但是一对也找不到。

  有一天,当他们正在田野和草场上走的时候,离开大路不远,他们遇见一个牧羊人。这人在快乐地吹一管笛子。正在这时候,他们看见一个女人怀里抱一个孩子,手上牵一个孩子,在向他走来。牧羊人一看见她,就马上向她走去,向她打招呼,同时把那个顶小的孩子接过来,吻一阵,然后又抚摸一阵。牧羊人的狗向那男孩子跑过去,舔他的手,狂叫一阵,然后又高兴地狂跳一阵。在这同时,女人把她带来的食物拿出来,说:“孩子他爸,过来,吃饭吧!”这男子坐下来,接过食物,把第一口让那个顶小的孩子吃,把剩下的`分给男孩子和那只看羊狗。王子和王妃亲眼看见、也亲耳听见这一切。他们走向前,对牧羊人这一家说:“你们一定是大家谈的最幸福、最满足的夫妇了吧?”

  “对,我们是的!”丈夫回答说,“感谢上帝!没有哪个王子和王妃能够像我们这样快乐!”

  “请听着,”王子说,“我们有一件事要请求你帮助,你决不会后悔的。请你把你最贴身穿着的衣服撕一块给我们吧!”

  听到这句话,牧羊人和他的妻子就惊奇地彼此呆呆地望着。最后牧羊人说:“上帝知道,我们很愿意给你一块,不仅是布片,连整件衬衫或内衣都可以——只要我们有的话。不过我们连一件破衣都没有。”

  王子和王妃没有办法,只好再旅行到更远的地方去。最后,他们对于这种漫长而无结果的漫游感到厌倦起来了,因此他们就回到家里来。当他们经过那智者的茅屋的时候,他们就责骂他,因为他所给的忠告是那么没有用。他们把旅行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

  这位智者微笑了一下,说,“你们的旅行是真的没有结果吗?你们现在不是带着更丰富的经验回家来了吗?”

  “是的,”王子回答说,“我已经体会到,‘满足’是这个世界上一件难得的宝贝。”

  “我也学习到,”王妃说,“一个人要感到满足,没有别的办法——自己满足就得了!”

  于是王子拉着王妃的手,互相望着,露出一种极端亲爱的表情。那位智者祝福他们,说:“你们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神方’!好好地保存着吧,这样,那个‘不满足’的妖魔对你们就永远无能为力了!”

  园丁和主人

  离京城十四五里地的地方,有一幢古老的房子。它的墙壁很厚,并有塔楼和尖尖的山形墙。

  每年夏天,有一个富有的贵族家庭搬到这里来住。这是他们所有的产业中最好和最漂亮的一幢房子。从外表上看,它好像是最近才盖的;但是它的内部却是非常舒适和安静。门上有一块石头刻着他们的族徽;这族徽的周围和门上的扇形窗上盘着许多美丽的玫瑰花。房子前面是一片整齐的草场。这儿有红山楂和白山楂,还有名贵的花——至于温室外面,那当然更不用说了。

  这家还有一个很能干的园丁。看了这些花圃、果树园和菜园,真叫人感到愉快。老花园的本来面目还有一部分没有改动,这包括那剪成王冠和金字塔形状的黄杨树篱笆。篱笆后面有两棵庄严的古树。它们几乎一年四季都是光秃秃的。你很可能以为有一阵暴风或者海龙卷曾经卷起许多垃圾撒到它们身上去。不过每堆垃圾却是一个鸟雀窠。

  海龙卷,龙卷风卷起的水柱。

  从古代起,一群喧闹的乌鸦和白嘴雀就在这儿做窠。这地方简直像一个鸟村子。鸟就是这儿的主人,这儿最古的家族,这屋子的所有者。在它们眼中,下面住着的人是算不了什么的。它们容忍这些步行动物存在,虽然他们有时放放枪,把它们吓得发抖和乱飞乱叫:“呱!呱!”

  园丁常常对主人建议把这些老树砍掉,因为它们并不好看;假如没有它们,这些喧闹的鸟儿也可能会不来——它们可能迁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主人既不愿意砍掉树,也不愿意赶走这群鸟儿。这些东西是古时遗留下来的,跟房子有密切关系,不能随便去掉。

  “亲爱的拉尔森,这些树是鸟儿继承的遗产,让它们住下来吧!”

  园丁的名字叫拉尔森,不过这跟故事没有什么关系。

  “拉尔森,你还嫌工作的空间不够多么?整个的花圃、温室、果树园和菜园,够你忙的呀!”

  这就是他忙的几块地方。他热情地、内行地保养它们,爱护它们和照顾它们。主人都知道他勤快。但是有一件事他们却不瞒他:他们在别人家里看到的花儿和尝到的果子,全都比自己花园里的好。园丁听到非常难过,因为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事情做好的,而事实上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他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也是一个工作认真的人。

  有一天主人把他喊去,温和而严肃地对他说:前天他们去看过一位有名的朋友;这位朋友拿出来待客的几种苹果和梨子是那么香,那么甜,所有的客人都啧啧称赞,羡慕得不得了。这些水果当然不是本地产的,不过假如我们的气候准许的话,那么就应该设法移植过来,让它们在此地开花结果。大家知道,这些水果是在城里一家最好的水果店里买来的,因此园丁应该骑马去打听一下,这些苹果和梨子是什么地方的产品,同时设法弄几根插枝来栽培。

  园丁跟水果商非常熟,因为园里种着果树,每逢主人吃不完果子,他就拿去卖给这个商人。

  园丁到城里去,向水果商打听这些第一流苹果和梨子的来历。

  “从你的园子里弄来的!”水果商说,同时把苹果和梨子拿给他看。他马上就认出来了。

  嗨,园丁才高兴呢!他赶快回来,告诉主人说,苹果和梨子都是他们园子里的产品。

  主人不相信。

  “拉尔森,这是不可能的!你能叫水果商给你一个书面证明吗?”

  这倒不难,他取来了一个书面证明。

  “这真出乎意料!”主人说。

  他们的桌子上每天摆着大盘的自己园子里产的这种鲜美的水果。他们有时还把这种水果整筐整桶送给城里城外的朋友,甚至装运到外国去。这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明:最近两年的夏天是特别适宜于水果生长的;全国各地的收成都很好。

  过了一些时候,有一天主人参加宫廷里的宴会。他们在宴会中吃到了皇家温室里生长的西瓜——又甜又香的西瓜。

  第二天主人把园丁喊进来。

  “亲爱的拉尔森,请你跟皇家园丁说,替我们弄点这种鲜美的西瓜的种子来吧!”

  “但是皇家园丁的瓜子是向我们要去的呀!”园丁高兴地说。

  “那么皇家园丁一定知道怎样用最好的方法培植出最好的瓜了!”主人回答说。“他的瓜好吃极了!”

  “这样说来,我倒要感到骄傲呢!”园丁说。“我可以告诉您老人家,皇家园丁去年的瓜种得并不太好。他看到我们的瓜长得好,尝了几个以后,就定了三个,叫我送到宫里去。”

  “拉尔森,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我们园里产的瓜啦!”

  “我有根据!”园丁说。

  于是他向皇家园丁要来一张字据,证明皇家餐桌上的西瓜是这位贵族园子里的产品。

  这在主人看来真是一桩惊人的事情。他们并不保守秘密。

  他们把字据给大家看,把西瓜子到处分送,正如他们从前分送插枝一样。

  关于这些树枝,他们后来听说成绩非常好,都结出了鲜美的果子,而且还用他们的园子命名。这名字现在在英文、德文和法文里都可以读到。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我们只希望园丁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就得了。”主人说。

  不过园丁有另一种看法:他要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全国一个最好的园丁。他每年设法在园艺方面创造出一点特别好的东西来,而且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不过他常常听别人说,他最先培养出的一批果子,比如苹果和梨子,的确是最好的;但以后的品种就差得远了。西瓜确确实实是非常好的,不过这是另外一回事。草莓也可以说是很鲜美的,但并不比别的园子里产的好多少。有一年他种萝卜失败了,这时人们只谈论着这倒霉的萝卜,而对别的'好东西却一字不提。

  看样子,主人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心里似乎倒感到很舒服:“亲爱的拉尔森,今年的运气可不好啊!”

  他们似乎觉得能说出“今年的运气可不好啊!”这句话,是一桩愉快的事情。

  园丁每星期到各个房间里去换两次鲜花;他把这些花布置得非常有艺术性,使它们的颜色互相辉映,以衬托出它们的鲜艳。

  “拉尔森,你这个人很懂得艺术,”主人说,“这是我们的上帝给你的一种天才,不是你本身就有的!”

  有一天园丁拿着一个大水晶杯子进来,里面浮着一片睡莲的叶子。叶子上有一朵像向日葵一样的鲜艳的蓝色的花——它的又粗又长的梗子浸在水里。

  “印度的莲花!”主人不禁发出一个惊奇的叫声。

  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花。白天它被放在阳光里,晚间它得到人造的阳光。凡是看到的人都认为它是出奇的美丽和珍贵,甚至这国家里最高贵的一位小姐都这样说。她就是公主——一个聪明和善的人。

  主人荣幸地把这朵花献给她。于是这花便和她一道到宫里去了。

  现在主人要亲自到花园里去摘一朵同样的花——如果他找得到的话。但是他却找不到,因此就把园丁喊来,问他在什么地方弄到这朵蓝色的莲花的。

  “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主人说。“我们到温室里去过,到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去过!”

  “唔,在这些地方你当然找不到的!”园丁说。“它是菜园里的一种普通的花!不过,老实讲,它不是够美的么?它看起来像仙人掌,事实上它不过是朝鲜蓟开的一朵花。”

  朝鲜蓟,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季开深紫色的管状花,花苞供食用。原产地中海沿岸,我国少有栽培。

  “你早就该把实情告诉我们!”主人说。“我们以为它是一种稀有的外国花。你在公主面前拿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她一看到这花就觉得很美,但是却不认识它。她对于植物学很有研究,不过科学和蔬菜是联系不上来的。拉尔森,你怎么会想起把这种花送到房间里来呢?我们现在成了一个笑柄!”

  于是这朵从菜园里采来的美丽的蓝色的花,就从客厅里拿走了,因为它不是客厅里的花。主人对公主道歉了一番,同时告诉她说,那不过是一朵菜花,园丁一时心血来潮,把它献上,他已经把园丁痛骂了一顿。

  “这样做是不对的!”公主说。“他叫我们睁开眼睛看一朵我们从来不注意的、美丽的花。他把我们想不到的美指给我们看!只要朝鲜蓟开花,御花园的园丁每天就得送一朵到我房间里来!”事情就这样照办了。

  主人告诉园丁说,他现在可以继续送新鲜的朝鲜蓟到房间里来。

  “那的确是美丽的花!”男主人和女主人齐声说。“非常珍贵!”

  园丁受到了称赞。

  “拉尔森喜欢这一套!”主人说。“他简直是一个惯坏了的孩子!”

  秋天里,有一天起了一阵可怕的暴风。暴风吹得非常厉害,一夜就把树林边上的许多树连根吹倒了。一件使主人感到悲哀——是的,他们把这叫做悲哀——但使园丁感到快乐的事情是:那两棵布满了鸟雀窠的大树被吹倒了。人们可以听到乌鸦和白嘴雀在暴风中哀鸣。屋子里的人说,它们曾经用翅膀扑打过窗子。

  “拉尔森,现在你可高兴了!”主人说。“暴风把树吹倒了,鸟儿都迁到树林里去了,古时的遗迹全都没有了,所有的痕迹和纪念都不见了!我们感到非常难过!”

  园丁什么话也不说,但是他心里在盘算着他早就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怎样利用他从前没有办法处理的这块美丽的、充满了阳光的土地。他要使它变成花园的骄傲和主人的快乐。

  大树在倒下的时候把老黄杨树篱笆编成的图案全都毁掉了。他在这儿种出一片浓密的植物——全都是从田野和树林里移来的本乡本土的植物。

  别的园丁认为不能在一个府邸花园里大量种植的东西,他却种植了。他把每种植物种在适宜的土壤里,同时根据各种植物的特点种在阴处或有阳光的地方。他用深厚的感情去培育它们,因此它们长得非常茂盛。

  从西兰荒地上移来的杜松,在形状和颜色方面长得跟意大利柏树没有什么分别;平滑的、多刺的冬青,不论在寒冷的冬天或炎热的夏天里,总是青翠可爱。前面一排长着的是各种各色的凤尾草:有的像棕榈树的孩子,有的像我们叫做“维纳斯的头发”的那种又细又美的植物的父母。这儿还有人们瞧不起的牛蒡;它是那么新鲜美丽,人们简直可以把它扎进花束中去。牛蒡是种在干燥的高地上的;在较低的潮地上则种着款冬。这也是一种被人瞧不起的植物,但它纤秀的梗子和宽大的叶子使它显得非常雅致。五六尺高的毛蕊花,开着一层一层的花朵,昂然地立着,像一座有许多枝干的大烛台。这儿还有车叶草、樱草花、铃兰花、野水芋和长着三片叶子的、美丽的酢酱草。它们真是好看。

  维纳斯:希腊神话中爱和美的女神。

  从法国土地上移植过来的小梨树,支在铁丝架上,成行地立在前排。它们得到充分的阳光和培养,因此很快就结出了水汪汪的大果子,好像是本国产的一样。

  在原来是两棵老树的地方,现在竖起了一根很高的旗杆,上边飘着丹麦国旗。旗杆旁边另外有一根杆子,在夏天和收获的季节,它上面悬着啤酒花藤和它的香甜的一簇簇花朵。但是在冬天,根据古老的习惯,它上面挂着一束燕麦,好使天空的飞鸟在欢乐的圣诞节能够饱吃一餐。

  “拉尔森越老越感情用事起来,”主人说。“不过他对我们是真诚和忠心的。”

  新年的时候,城里有一个画刊登载了一幅关于这幢老房子的画片。人们可以在画上看到旗杆和为鸟雀过欢乐的圣诞节而挂起来的那一束燕麦。画刊上说,尊重一个古老的风俗是一种美好的行为,而且这对于一个古老的府邸说来,是很相称的。

  “这全是拉尔森的成绩,”主人说,“人们为他大吹大擂。

  他是一个幸运的人!我们因为有了他,也几乎要感到骄傲了!”

  但是他们却不感到骄傲!他们觉得自己是主人,他们可以随时把拉尔森解雇。不过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是好人——而他们这个阶级里也有许多好人——这对于像拉尔森这样的人说来也算是一桩幸事。

  是的,这就是“园丁和主人”的故事。

  你现在可以好好地想一想。

  孩子话

  批发商家为孩子们安排了一次聚会,参加的都是有钱人家、体面人家的孩子。这位批发商生意做得很不错,是一位有学识的人。他得到过高级中学结业证书,是他那和善的父亲坚持要他念书的。父亲最初做贩牛生意,为人老成勤俭,赚了不少钱。批发商接着又不断地赚钱。他很有头脑,心地也很慈善。可是大伙儿很少说起他的这些,说得最多的还是他的那许多钱。

  他家出出进进的都是体面人物。有的是人们说的血统很体面,有的是人们说的精神方面很体面,有的两者兼而有之,有的则两者皆缺。现在这里是孩子们的聚会,讲的都是孩子话,孩子们讲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有一个小姑娘很漂亮,只是过于高傲了。都是仆佣们总是亲吻她而宠出来的,不是她的父母,在这方面,他们倒还是很注意分寸的。她的父亲是宫廷侍从官,这很了不起,她知道。

  “我是宫廷里的孩子!”她说道。她其实也可能是地下室的孩子,随便你自己怎么定都可以。于是她对别的孩子说,她是“生就”的,还说,如果不是生就的,那她就变也变不成。读书也没有用,即便你十分用功读书也不行,要是你不是生就的,那你是变不成的。

  “那些以‘生’字为姓的结尾的人,”她说道,“在世界上怎么也成不了大器!应该把手叉在腰旁,远远地躲开这些‘生’呀‘生’的!”于是她便把她那娇嫩的小手叉在腰上,胳膊尖尖的,让人看看应该怎么样行事。那一双小胳膊真好看,她真是甜极了!可是批发商的小女儿很恼火。她的父亲叫玛兹生,她知道这个名字以‘生’结尾。于是她便十分傲气地说:“可是我父亲能拿一百块银币买来糖果让大伙儿抢!你父亲能吗?” “是啊,可是我父亲,”一位作家的小女儿说道,“能把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父亲,所有的父亲,都弄到报纸上!人人都怕他,我母亲说的,因为我父亲管着报纸。”小姑娘挺直了身子,翘起了头,就像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挺身翘首。

  在半开的门外,有一个贫寒的孩子站在那里正从门缝往里看。那小孩十分穷困,进不到厅里来。他为厨房里的女佣人转烤肉的叉子,现在被允许在门背后看看那些在玩耍取乐的体面孩子,这在他可真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了。 “要是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该会怎么样啊!”他想道。这时他听到了那些孩子们刚才说的话,说真的,真叫人丧气。家中父母亲的柜子里一文钱也没有,他们连报纸都买不起,哪里还谈得上在报纸上写东西。接下来最糟糕不过的是,他父亲的姓,就是说也是他的姓,一点儿不假,是‘生’字结尾的!就是说他在世上决不会有什么出息。这简直太惨了!然而他生到世上来了,他觉得,生得挺对!没有什么旁的可能了。

  瞧,那天晚上就是这个样!——

  好多年过去了,在这些年里孩子们都长成了大人。

  城里建起了一座宏伟的房子,屋里讲究极了,人人都想看看它,甚至连外地的人都来看它。真不知道我们前边所谈到的那些孩子当中谁可以把这房子说成是自己的呢?是啊,这不难知道!不,也不是那么容易呢。这房子是那个贫寒的孩子的他到底还是有了出息,尽管他的名字是以“生”字结尾的——曹瓦尔森。

  另外那三个孩子呢?——有高贵血统的、有钱的、高傲精神的孩子,——是啊,这个孩子没有让另外一个听到自己的事,他们都是同等的孩子!他们都很不错,很幸福,这是有道理的。他们那天所想所说的那些只是些——孩子话。丹麦的姓氏形成过程中,逐渐出现了以“某某人的儿子”这个词为姓的做法。儿子在丹麦文中是SPn,用于“某某人的儿子”姓氏后缀时转为sen,这样丹麦便出现了大量以Sen,为后缀的姓氏。我国译者将这姓氏后缀译为森,如延森。在本书中,除安徒生已为人公认外,其他此类后缀均被译为森。在这篇故事中,sen则被译为“生”,这是因为在这里“生”字中还包含了出生的意思。

  冰姑娘

  春天把她的嫩绿的花环在胡桃树上和栗树上陈列出来了。生长在圣·莫利斯桥和日内瓦湖以及伦河沿岸的胡桃树和栗树开得特别茂盛;伦河正从它的源头以疯狂的速度在冰河底下奔流。这冰河就是冰姑娘住的宫殿。她乘着急风从这儿飞向的雪地,在温暖的阳光下的雪榻上休息。她坐在这里向下面的深谷凝望。在这些深谷里,人就像被太阳照着的石头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往往忙个不休。

  “太阳的孩子们把你们称为智慧的巨人!”冰姑娘说。“你们都不过是虫蚁罢了。只要有一个雪球滚下来,你们和你们的房子以及城市就会被毁灭得干干净净!”

  于是她把头昂得更高,用射出死光的眼睛朝自己周围和下面望了一眼。但是山谷里升起一片隆隆的响声。这是人类在工作——在炸毁石头。人类在铺路基和炸山洞,准备建筑铁路。

  “他们像鼹鼠似的工作着!”她说。“他们在打地洞,所以我才听见这种好像放枪的声音。当我迁移我的一个宫殿的时候,那声音却比雷轰还大。”

  这时有一股浓厚的`烟从山谷里升起,像一片飘着的面纱似的在向前移动。它就是火车头上浮动着的烟柱。车头正在一条新建的铁路上拖着一条蜿蜒的蛇——它的每一节是一个车厢。它像一支箭似的在行驶。

  “这些‘智慧的巨人’,他们自以为就是主人!”冰姑娘说。

  “但是大自然的威力仍然在统治着一切呀!”

  于是她大笑起来。她唱着歌;她的歌声在山谷里引起一片回音。

  “雪山又在崩颓了!”住在下边的人说。

  但是太阳的孩子们以更高的声音歌唱着人的智慧。人的智慧统治着一切,约束着海洋,削平高山,填满深谷。人的智慧使人成为大自然的一切威力的主人。正在这时候,在大自然所统治着的雪地上,有一队旅人走过。他们用绳子把自己联在一起,好使自己在深渊旁边光滑的冰上形成一个更有力量的集体。

  “你们这些虫蚁啊!”冰姑娘说。“你们这批所谓大自然的威力的主人!”

  于是她把脸从这队人掉开,藐视地望着下边山谷里正在行驶着的火车。

  “他们的智慧全摆在这儿!他们全在大自然的威力的掌握中:他们每个人我都看透了!有一个人单独地坐着,骄傲得像一个皇帝!另外有些人挤在一起坐着!还有一半的人在睡觉!这条火龙一停,他们就都下来,各走各的路。于是他们的智慧就分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去了!”

  她又大笑了一通。

  “又有一座雪山崩颓了!”住在山谷里的人说。

  “它不会崩到我们头上来的,”坐在火龙后面的两个人说。

  正如俗话所说,这两个人是“心心相印”。他们就是巴贝德和洛狄,磨坊主也跟他们在一起。

  “我是当做行李同行的!”他说。“我在这儿是一个不可少的累赘。”

  “他们两人都坐在里面!”冰姑娘说。“我不知摧毁了多少羚羊,我不知折断了几百万棵石楠——连它们的根也不留。我要毁掉这些东西:智慧——精神的力量!”

  她大笑起来。

  “又有一座雪山崩颓了!”住在山谷里的人说。

  天鹅的窠

  在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有一个古老的天鹅窠。它名叫丹麦。天鹅就是在它里面生出来的,过去和现在都是这样。它们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在远古的时候,有一群天鹅飞过阿尔卑斯山,在"五月的国度"里的绿色平原上落下来。住在这儿是非常幸福的。

  这一群天鹅叫做"长胡子人"。

  另外一群长着发亮的羽毛和诚实的眼睛的天鹅,飞向南方,在拜占庭落下来。它们在皇帝的座位周围住下来,同时伸开它们的白色大翅膀,保护他的盾牌。这群天鹅叫做瓦林格人。

  法国的海岸上升起一片惊恐的声音,因为嗜血狂的天鹅,拍着带有火焰的翅膀,正在从北方飞来。人们祈祷着说:"愿上帝把我们从这些野蛮的北欧人手中救出来!”

  一只丹麦的天鹅站在英国碧绿的草原上,站在广阔的海岸旁边。他的头上戴着代表三个王国的皇冠;他把他的王节伸向这个国家的土地上。

  波美尔海岸上的异教徒都在地上跪下来,因为丹麦的天鹅,带着绘有十字的旗帜和拔出的剑,向这儿飞来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会这样说。

  不过离我们的时代不远,还有两只强大的天鹅从窠里飞出来了。

  一道光射过天空,射到世界的每个国土上。这只天鹅拍着他的强大的翅膀,撒下一层黄昏的烟雾。接着星空渐渐变得更清楚,好像是快要接近地面似的。这只天鹅的名字是透却·布拉赫。

  “是的``,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你可能说,"但是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呢?”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我们曾看见过许多天鹅在美丽地飞翔:有一只把他的翅膀轻轻地在金竖琴的弦上拂过去。

  这琴声响遍了整个的北国:挪威的山似乎在古代的太阳光中增高了不少;松林和赤杨发出沙沙的回音;北国的神仙、英雄和贵妇人在深黑的林中偷偷地露出头角。

  我们看到一只天鹅在一个大理石山上拍着翅膀,把这座山弄得崩裂了。被囚禁在这山中的美的'形体,现在走到明朗的太阳光中来。世界各国的人抬起他们的头来,观看这些绝美的形体。

  我们看到第三只天鹅纺着思想的线。这线绕着地球从这个国家牵到那个国家,好使语言像闪电似的从这个国家传到那个国家。

  我们的上帝喜欢这个位于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的天鹅窠。让那些的鸟儿从空中飞来颠覆它吧。"永远不准有这类事情发生!"甚至羽毛还没有长全的小天鹅都会在这窠的边缘守卫——我们已经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让他们的柔嫩的胸脯被啄得流血,但他们会用他们的嘴和爪斗争下去。

  许多世纪将会过去,但是天鹅将会不断地从这个窠里飞出来。世界上的人将会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要等人们真正说"这是最后的一只天鹅,这是天鹅窠里发出的一个最后的歌声",那时间还早得很呢!

  好心境

  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了一笔最好的遗产:我有一个好心境。那么谁是我的父亲呢?咳,这跟好的心境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个心宽体胖的人,又圆又肥。他的外表和内心跟他的职业完全不相称。那么,他的职业和社会地位是怎样的呢?是的,如果把这写下来,印在一本书的开头,很可能许多人一读到它就会把书扔掉,说:“这使我感到真不舒服,我不要读这类的东西。”但是我的父亲既不是一个杀马的屠夫,也不是一个刽子手。相反地,他的职业却使他站在城里最尊贵的人的面前。这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地位。他得走在前面,在主教的前面,在纯血统的王子前面,他老是走在前面——因为他是一个赶柩车的人!

  你看,我把真情说出来了!我可以说,当人们看见我的父亲高高地坐在死神的交通车上,穿着一件又长又宽的黑披风,头上戴着一顶缀有黑纱的三角帽,加上他那一副像太阳一样的圆圆的笑脸,人们恐怕很难想到坟墓和悲哀了。

  他的那副圆面孔说:“不要怕,那比你所想象的要好得多!”

  你看,我继承了他的“好心境”和一个经常拜访墓地的习惯。如果你怀着“好心境”去,那倒是蛮痛快的事情。像他一样,我也订阅《新闻报》。

  我并不太年轻。我既没有老婆,又没有孩子,也没有书。不过,像前面说过了的,我订阅《新闻报》。它是我最心爱的一种报纸,也是我父亲最心爱的一种报纸。它的用处很大,一个人所需要知道的东西里面全有——比如:谁在教堂里讲道,谁在新书里说教;在什么地方你可以找到房子和佣人,买到衣服和食物;谁在拍卖东西,谁在破产。

  人们还可以在上面读到许多慈善事情和天真无邪的诗!此外还有征婚、订约会和拒绝约会的广告等——一切都是非常简单和自然!一个人如果订阅《新闻报》,他就可以很愉快地生活着,很愉快地走进坟墓里去。同时在他寿终正寝的时候,他可以有一大堆报纸,舒舒服服地睡在上面——假如他不愿意睡在刨花上的话。

  《新闻报》和墓地是我精神上两件最富有刺激性的消遣,是我的好心境的最舒适的浴泉。

  当然谁都可以阅读《新闻报》。不过请你一块儿跟我到墓地来吧。当太阳在照着的时候,当树儿变绿了的时候,我们到墓地去吧。我们可以在坟墓之间走走!每座坟像一本背脊朝上的。合着的书本——你只能看到书名。它说明书的内容,但同时什么东西也没有说明。不过我知道它的内容——我从我的父亲和我自己知道的。我的“坟墓书”都把它记载了下来,这是我自己作为参考和消遣所写的一本书。所有的事情都写在里面,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现在我们来到了墓地。

  这儿,在一排涂了白漆的栏栅后面,曾经长着一棵玫瑰树。它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过从邻近坟上的一小棵常青树伸过来的枝子,似乎弥补了这个损失。在这儿躺着一个非常不幸的人;但是,当他活着的时候,他的生活很好,即一般人所谓的“小康”。他的收人还有一点剩余。不过他太喜欢关心这个世界——或者更正确地说,关心艺术。当他晚间坐在戏院里以全副精神欣赏戏的时候,如果布景人把月亮两边的灯光弄得太强了一点,或者把本来应该放在景后边的天空悬在景上面,或者把棕桐树放在亚马格尔的风景里,或者把仙人掌放在蒂洛尔的风景里,或者把山毛榉放在挪威的北部,他就忍受不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会去理它呢?谁会为这些琐事而感到不安呢?这无非是在做戏,其目的是给人娱乐。观众有时大鼓一顿掌,有时只略微鼓几下。

  “这简直是湿柴火,”他说。“它今晚一点也燃不起来!”于是他就向四周望,看看这些观众究竟是什么人。他发现他们笑得不是时候:他们在不应当笑的地方却大笑了——这使得他心烦,坐立不安,成为一个不幸的人。现在他躺在坟墓里。

  这儿躺着一个非常幸福的人,这也就是说——一位大人物。他出身很高贵,而这是他的幸运,否则他也就永远是一个渺小的人了。不过大自然把一切安排得很聪明,我们一想起这点就觉得很愉快。他过去常穿着前后都绣了花的衣服,在沙龙的社交场合出现,像那些镶得有珍珠的拉铃绳的把手一样——它后面老是有一根很适用的粗绳子在代替它做工作。他后边也有一根很粗的好绳子——一个替身——代替他做工作,而且现在仍然在另一个镶有珍珠的新把手后面做工作。样样事情都安排得这样聪明,使人很容易获得好心境。

  这儿躺着——唔,想起来很伤心!——这儿躺着一个人,他花了67年的光阴要想说出一个伟大的`思想。他活着就是为了要找到一个伟大的思想。最后他相信他找到了。因此他很高兴,他终于怀着这个伟大的思想死去。谁也没有得到这个伟大思想的好处,谁也没有听到过这个伟大的思想。现在我想,这个伟大的思想使他不能在坟墓里休息:比如说吧,这个好思想只有在吃早饭的时候说出来才能有效,而他,根据一般人关于幽灵的看法,只能在半夜才能升起来和走动。那么他的伟大的思想与时间的条件不合。谁也不会发笑,他只好把他的伟大思想又带进坟墓里去。所以这是一座忧郁的坟墓。

  这儿躺着一个特别吝啬的'妇人。在她活着的时候,她常常夜间起来,学着猫叫,使邻人相信她养了一只猫——她是那么地吝啬!

  这儿躺着一个出自名门的小姐,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希望人们听到她的歌声。她唱:“mimancalavoce!”这是她生命中一件唯一真实的事情。

  这儿躺着一个另一类型的姑娘!当心里的金丝雀在歌唱着的时候,理智的指头就来塞住她的耳朵。这位美丽的姑娘总是“差不多快要结婚了”。不过——唔,这是一个老故事……不过说得好听一点罢了。我们还是让死者休息吧。

  这儿躺着一个寡妇。她嘴里满是天鹅的歌声,但她的心中却藏着猫头鹰的胆汁。她常常到邻家去猎取人家的缺点。

  这很像古时的“朋友”,他跑来跑去想要找到一座并不存在的阴沟上的桥。

  这儿是一个家庭的坟地。这家庭的每一分子都相信,假如整个世界和报纸说“如此这般”,而他们的小孩从学校里回来说:“我听到的是那样,”那么他的说法就是唯一的真理,因为他是这家里的一分子。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这家里的一个公鸡在半夜啼叫,这家的人就要说这是天明,虽然守夜人和城里所有的钟都说这是半夜。

  伟大的诗人歌德在他的《浮士德》的结尾说了这样的话:“可能继续下去。”我们在墓地里的散步也是这样。我常常到这儿来!如果我的任何朋友,或者敌人弄得我活不下去的话,我就来到这块地方,拣一块绿草地,献给我打算埋掉的他或她,立刻把他们埋葬掉。他们躺在那儿,没有生命,没有力量,直到他们变成更新和更好的人才活转来。我把他们的生活和事迹,依照我的看法,在我的“坟墓书”上记录下来,用我的一套看法去研究它们。大家也应该这样做。当人们做了太对不起人的事情的时候,你不应该只感觉苦恼,而应该立刻把他们埋葬掉,同时保持自己的好心境和阅读《新闻报》——这报纸上的文章是由许多人写成的,但是有一只手在那里牵线。

  有一天.当我应该把我自己和我的故事装进坟墓里去的时候,我希望人们写这样一个墓志铭:

  “一个好心境的人!”

  这就是我的故事。

  最后的珠子

  这是一个富有的家庭,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所有的人——主人、仆人和朋友——都是高兴和快乐的,因为在这天一个继承人——一个儿子——出生了。妈妈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这个舒适的卧室里的灯是半掩着的;窗子上挂着贵重的、丝织的厚窗帘,地毡是又厚又柔软,很像一块盖满了青苔的草地。一切东西都起着催眠的作用,使人想睡,使人起一种愉快的、安静的感觉。保姆也有这种感觉;她睡了,她也睡得着,因为这儿一切是美好和幸福的。

  这家的守护神正在床头站着。他在孩子和母亲的胸脯的上空伸展开来,像无数明亮的、灿烂的星星——每颗星是一个幸运的珠子。善良的、生命的女神们都带来她们送给这个新生的孩子的礼物。这儿是一片充满了健康、富饶、幸运和爱情的景象——一句话,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希望有的东西,这儿全有了。

  “一切东西都被送给这一家人了!”守护神说。

  “还少一件,”他身边的一个声音说。这是孩子的好安琪儿。“还有一个仙女没有送来礼物。但是她会送来的`,即使许多年过去了,有一天她总会送来的。还缺少那颗最后的珠子!”

  “缺少!这儿什么东西都不应该缺少。假如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么我们就要去找她——她这位有力量的女神。我们去找她吧!”

  “她会来的!她总有一天会来的!为了把这个花环扎好,她的这颗珠子决不可以缺少!”

  “她住在什么地方呢?她的家在什么地方呢?你只须告诉我,我就可以去把这颗珠子取来!”

  “你真的愿意做这件事吗?”孩子的安琪儿上。“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我可以领你去。她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址。她到皇帝的宫殿里去,也到最穷苦的农人家里去。她决不会走过一个人家而不留下一点痕迹的。她对善良人都送一点礼品——不管是大量的财富,还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她也一定会来看这个小孩子的。你以为我们这样老等下去,将来不一定会得到好的东西吗?好吧,现在我们去取那颗珠子吧——去取这颗最后的珠子,弥补美中不足吧。”

  于是她们手挽着手,飞到女神在这个时刻所住的那个地方去。

  只是一幢很大的房子。走廊是阴暗的,房间是空洞的。这里面是一片少有的沉寂。整排的窗子开着的,粗暴的空气自由侵入,垂着的`白色长窗户幔在微风中飘动。

  屋子的中央停着一口开着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年轻的的尸体。她的身上盖满了新鲜美丽的玫瑰花,只有她那双交叉着的、细嫩的手和纯净的、表示出对上帝极度忠诚的、高贵的脸显露出来。

  在棺材旁边站着的是丈夫和孩子——是全家的人。最小的孩子偎在爸爸的怀里;他们都在这儿作最后的告别。丈夫吻着她的手。这只手像一片凋零的叶子,但是它从前曾经慈爱地、热烈地抚慰过他们。悲哀的、沉重的大颗泪珠落到地上,但是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沉寂正说明悲哀是多么深重。他们在沉默和呜咽中走出了这屋子。

  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烛光在风中挣扎,不时伸出又长又红的舌头,陌生人走进来,把棺材盖盖没了死者的身体,然后把它紧紧地钉牢。铁锤的敲击声在房间里,在走廊上,引起一片回响,在那些碎裂的心里也引起回响。

  “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守护神说,“拥有生命中最好礼物的仙女不会住在这儿呀!”

  “她就住在这儿——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住在这儿。”安琪儿指着一个墙角说,她活着的时候,常常坐在这墙角里的花和图画中间;她像这屋子里的守护神一样。常常慈爱地对丈夫、孩子和朋友点头;她像这屋子里的太阳光一样,常常在这儿散布着快乐——她曾经是这家里一切的重点和中心。现在这儿坐着一个穿着又长又宽的衣服的陌生女人:她就是悲哀的女神,她现在代替死者,成了这家的女主人和母亲。一颗热泪滚到她的衣服上,变成一颗珠子。

  它射出长虹的各种颜色。安琪儿捡起这颗珠子。珠子射出光彩,像一颗有五种颜色的星。

  “悲哀的珠子是一颗最后的珠子——它是怎样也缺少不了的!只有通过它,别的珠子才特别显得光耀夺目。你可以在它上面看到长虹的光辉——它把天上和人间联结起来。我们每次死去一个亲爱的人,就可以在天上得到一个更多的朋友。我们在夜间向星空望,寻求最美满的东西。这时请你看看那颗悲哀的珠子,因为从这儿把我们带走的那对灵魂的翅膀,就藏在这颗珠子里面。”

  夜莺

  在中国,你们知道,皇帝是中国人,他周围的人也都是中国人。我这会儿要跟你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许多年以前,因此最好趁它还没有被忘记,现在就来听听它。我要讲的这个皇帝,他那皇宫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它整个儿由瓷砖砌成,价值非常昂贵,但是它太脆薄易碎,谁摸它都得十分小心。在花园里可以看到最珍奇的花卉,其中最美丽的,上面系着小银铃,丁零丁零响,这样人人经过就不会不注意到那些花了。

  的确,皇帝的花园里样样东西都安排得极其精巧。这花园大得连总园丁自己也不知道它到哪里为止。沿着它一直走,最后,会来到一座宏伟的`树林,树木很高,倒映在一些很深的湖上。树林一直通到大海,海又蓝又深,连大船也能紧靠岸边在树影下开过。在这些树当中,有一棵上面待着一只夜莺,它唱得那么动听,每夜出来撒网的渔夫听到了也要停下来听它唱,不禁说: “噢,天啊,它唱得多美啊!”但是他不能久久听下去,因为他得去干活,打起鱼来,他很快就把鸟忘掉了。然而第二天夜里一听到它的歌声,他又要重复昨夜那句话:“天啊,它唱得多美啊!”

  世界各国的人来到皇帝的京城瞻仰他的皇宫和花园;但是一听到那夜莺的歌唱,全都说这才是所有东西当中最好的。这些旅行者回国以后,介绍他们的见闻;有学问的人还写成书,书中描写这座京城、皇宫和花园;但是他们没有忘记那只夜莺,不,它总是在头一章就被提到了。会写诗的人写美丽的长诗来歌颂这只住在海边树林中的夜莺。

  这些书畅销全球,其中一本还传到了这位皇帝的手里;他坐在他那把金交椅上读了起来,一面读一面不时点头,因为他看到把他这座京城、他的皇宫和他的花园如此称赞,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接下来他读到了“其中要数夜莺最美丽”这句话。

  “什么!夜莺?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夜莺,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然而它就在我的帝国里,甚至就在我的花园里。看来读书可以知道一些事情。”

  于是他把他的一个侍臣召来。这个侍臣是如此高贵,任何比他地位低的人对他说话,或者问他一件事情,他只是回答一声“呸”,这个字什么意思也没有。

  “这里提到一只很有名的奇怪的鸟,这只鸟叫做夜莺,”这回是皇帝对他说话;“他们说这是我整个庞大帝国里最了不起的东西。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它呢?”

  “这名字我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这位侍臣回答说,“它从来没有被进贡到宫里来。”

  “我要它今天晚上就送到这里,”皇帝命令说,“全世界都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侍臣还是说,“不过我一定尽力去找到它。”

  皇帝的新衣

  许多年以前有一位皇帝,他非常喜欢穿好看的新衣服。他为了要穿得漂亮,把所有的钱都花到衣服上去了,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军队,也不喜欢去看戏。除非是为了炫耀一下新衣服,他也不喜欢乘着马车逛公园。他每天每个钟头要换一套新衣服。人们提到皇帝时总是说:皇上在会议室里。但是人们一提到他时,总是说:皇上在更衣室里。

  在他住的那个大城市里,生活很轻松,很愉快。每天有许多外国人到来。有一天来了两个骗子。他们说他们是织工。他们说,他们能织出谁也想象不到的最美丽的布。这种布的色彩和图案不仅是非常好看,而且用它缝出来的衣服还有一种奇异的作用,那就是凡是不称职的人或者愚蠢的人,都看不见这衣服。

  那正是我最喜欢的衣服!皇帝心里想。我穿了这样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我的王国里哪些人不称职;我就可以辨别出哪些人是聪明人,哪些人是傻子。是的,我要叫他们马上织出这样的布来!他付了许多现款给这两个骗子,叫他们马上开始工作。

  他们摆出两架织机来,装做是在工作的样子,可是他们的织机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们接二连三地请求皇帝发一些最好的生丝和金子给他们。他们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自己的腰包,却假装在那两架空空的织机上忙碌地工作,一直忙到深夜。

  我很想知道他们织布究竟织得怎样了,皇帝想。不过,他立刻就想起了愚蠢的人或不称职的人是看不见这布的。他心里的确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他相信他自己是用不着害怕的。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先派一个人去看看比较妥当。全城的人都听说过这种布料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所以大家都很想趁这机会来测验一下,看看他们的邻人究竟有多笨,有多傻。

  我要派诚实的老部长到织工那儿去看看,皇帝想。只有他能看出这布料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他这个人很有头脑,而且谁也不像他那样称职。

  因此这位善良的老部长就到那两个骗子的工作地点去。他们正在空空的织机上忙忙碌碌地工作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部长想,把眼睛睁得有碗口那么大。

  我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但是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两个骗子请求他走近一点,同时问他,布的花纹是不是很美丽,色彩是不是很漂亮。他们指着那两架空空的`织机。

  这位可怜的老大臣的眼睛越睁越大,可是他还是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看。

  我的老天爷!他想。难道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吗?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我决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难道我不称职吗?不成;我决不能让人知道我看不见布料。

  哎,您一点意见也没有吗?一个正在织布的织工说。

  啊,美极了!真是美妙极了!老大臣说。他戴着眼镜仔细地看。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是的,我将要呈报皇上说我对于这布感到非常满意。

  嗯,我们听到您的话真高兴,两个织工一起说。他们把这些稀有的色彩和花纹描述了一番,还加上些名词儿。这位老大臣注意地听着,以便回到皇帝那里去时,可以照样背得出来。事实上他也就这样办了。

  这两个骗子又要了很多的钱,更多的丝和金子,他们说这是为了织布的需要。他们把这些东西全装进腰包里,连一根线也没有放到织机上去。不过他们还是继续在空空的机架上工作。

  过了不久,皇帝派了另一位诚实的官员去看看,布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织好。他的运气并不比头一位大臣的好:他看了又看,但是那两架空空的织机上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

  您看这段布美不美?两个骗子问。他们指着一些美丽的花纹,并且作了一些解释。事实上什么花纹也没有。

  我并不愚蠢!这位官员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不配担当现在这样好的官职吧?这也真够滑稽,但是我决不能让人看出来!因此他就把他完全没有看见的布称赞了一番,同时对他们说,他非常喜欢这些美丽的颜色和巧妙的花纹。是的,那真是太美了,他回去对皇帝说。

  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美丽的布料。

  膨化老鼠

  灰灰鼠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从洞口进入了壁橱。

  哇,竟然有鱼丸子!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吃饱后,灰灰鼠从洞口钻出来,到主人的院子里溜达起来。

  院子里摆着一张椅子,灰灰鼠顺着椅子腿爬了上去。

  咦,这是一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灰灰鼠伸手摸了一下。

  喵!一个巨大的天敌突然出现在灰灰鼠的眼前!灰灰鼠赶快转身,“腾”的一下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撒腿就逃!他一边逃一边想:这地方从来没有猫啊?

  老猫也一边追一边想:送到嘴边来的老鼠居然让他跑了!

  灰灰鼠拼命地逃,老猫紧紧地追……

  路边,一位爆米花师傅正准备着高压锅,要往里面加米。灰灰鼠想都没想,一头钻进了高压锅。

  哗啦啦,一些米粒倒了下来, “啪”的一声,高压锅被盖得严严实实。灰灰鼠在里面稀里糊涂地打着滚,和那些米粒一起转啊转啊……

  而这时,老猫却守在外面,紧紧地盯着爆米花高压锅。

  几分钟后,爆米花师傅端起高压锅,放进一个罩子里。砰!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热气弥散开来,老猫赶紧冲上前去。

  忽然,罩子里冲出一个很大的怪物,把老猫撞了一个大跟头!他爬起来,回头仔细一瞧,哇,一只像狗一般大的老鼠正在到处乱窜!灰灰鼠成了一只膨化老鼠!

  爆米花师傅傻了:怎么爆出这样一个怪物?模样像老鼠,个头像条狗!

  出于本能,老猫还是再一次冲到膨化老鼠跟前,要和他搏斗。谁知膨化老鼠一抬腿,就把老猫踢出老远。

  几条狗见了膨化老鼠,一边“汪汪”叫着,一边围拢过来。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上前,膨化老鼠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面对这个奇怪的膨化老鼠,大家都没有办法。这时,还是爆米花师傅有了主意。他对着老猫指了指他那口高压锅:“来来来,你也进去膨化一下,变出一只膨化猫来,就能对付这只膨化老鼠了!”

  老猫明白了,奋不顾身地跳进了高压锅。爆米花师傅给高压锅加热加压,心里还默默念叨着: “你可要挺住啊!”

  砰!又是一声巨响,老猫果真变成了一只膨化猫——不,成了一只“大老虎”!

  膨化猫对付膨化老鼠,那就不在话下了。膨化老鼠害怕了,刚要再次逃跑,膨化猫一下扑了上去……

  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非常希望有一个丁点儿小的孩子。但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得到。因此她就去请教一位巫婆。她对巫婆说:

  "我非常想要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你能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一个吗?"

  "嗨!这容易得很!"巫婆说。"你把这颗大麦粒拿去吧。它可不是乡下人的田里长的那种大麦粒,也不是鸡吃的那种大麦粒啦。你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不久你就可以看到你所要看的东西了。"

  "谢谢您,"女人说。她给了巫婆三个银币。于是她就回到家来,种下那颗大麦粒。不久以后,一朵美丽的大红花就长出来了。它看起来很像一朵郁金香,不过它的叶子紧紧地包在一起,好像仍旧是一个花苞似的。

  "这是一朵很美的花,"女人说,同时在那美丽的、黄而带红的花瓣上吻了一下。不过,当她正在吻的时候,花儿忽然劈啪一声,开放了。人们现在可以看出,这是一朵真正的郁金香。但是在这朵花的正中央,在那根绿色的雌蕊上面,坐着一位娇小的姑娘,她看起来又白嫩,又可爱。她还没有大拇指的一半长,因此人们就将她叫做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的摇篮是一个光得发亮的漂亮胡桃壳,她的垫子是蓝色紫罗兰的花瓣,她的被子是玫瑰的花瓣。这就是她晚上睡觉的地方。但是白天她在桌子上玩耍——在这桌子上,那个女人放了一个盘子,上面又放了一圈花儿,花的枝干浸在水里。水上浮着一起很大的郁金香花瓣。拇指姑娘可以坐在这花瓣上,用两根白马尾作桨,从盘子这一边划到那一边。这样儿真是美丽啦!她还能唱歌,而且唱得那么温柔和甜蜜,从前没有任何人听到过。

  一天晚上,当她正在她漂亮的'床上睡觉的时候,一个难看的癞蛤蟆从窗子外面跳进来了,因为窗子上有一块玻璃已经破了。这癞蛤蟆又丑又大,而且是粘糊糊的。她一直跳到桌子上。拇指姑娘正睡在桌子上鲜红的玫瑰花瓣下面。

  "这姑娘倒可以做我儿子的漂亮妻子哩,"癞蛤蟆说。于是她一把抓住拇指姑娘正睡着的那个胡桃壳,背着它跳出了窗子,一直跳到花园里去。

  花园里有一条很宽的小溪在流着。但是它的两岸又低又潮湿。癞蛤蟆和她的儿子就住在这儿。哎呀!他跟他的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也长得奇丑不堪。"阁阁!阁阁!呱!呱!呱!"当他看到胡桃壳里的这位美丽小姑娘时,他只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讲话不要那么大声啦,要不你就把她吵醒了,"老癞蛤蟆说。"她还可以从我们这儿逃走,因为她轻得像一起天鹅的羽毛!我们得把她放在溪水里睡莲的一起宽叶子上面。她既然是这么娇小和轻巧,那片叶子对她说来可以算做是一个岛了。她在那上面是没有办法逃走的。在这期间我们就可以把泥巴底下的那间好房子修理好——你们俩以后就可以在那儿住下来过日子。"

  小溪里长着许多叶子宽大的绿色睡莲。它们好像是浮在水面上似的。浮在最远的那片叶子也就是最大的一起叶子。老癞蛤蟆向它游过去,把胡桃壳和睡在里面的拇指姑娘放在它上面。

  这个可怜的、丁点小的姑娘大清早就醒来了。当她看见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不禁伤心地哭起来,因为这片宽大的绿叶子的周围全都是水,她一点也没有办法回到陆地上去。

  老癞蛤蟆坐在泥里,用灯芯草和黄睡莲把房间装饰了一番——有新媳妇住在里面,当然应该收拾得漂亮一点才对。随后她就和她的丑儿子向那片托着拇指姑娘的叶子游去。他们要在她没有来以前,先把她的那张美丽的床搬走,安放在洞房里面。这个老癞蛤蟆在水里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说:"这是我的儿子;他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你们俩在泥巴里将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阁!阁!呱!呱!呱!"这位少爷所能讲出的话,就只有这一点。

  他们搬着这张漂亮的小床,在水里游走了。拇指姑娘独自坐在绿叶上,不禁大哭起来,因为她不喜欢跟一个讨厌的癞蛤蟆住在一起,也不喜欢有那一个丑少爷做自己的丈夫。在水里游着的一些小鱼曾经看到过癞蛤蟆,同时也听到过她所说的话。因此它们都伸出头来,想瞧瞧这个小小的姑娘。它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非常美丽,因而它们非常不满意,觉得这样一个人儿却要下嫁给一个丑癞蛤蟆,那可不成!这样的事情决不能让它发生!它们在水里一起集合到托着那片绿叶的梗子的周围——小姑娘就住在那上面。它们用牙齿把叶梗子咬断了,使得这片叶子顺着水流走了,带着拇指姑娘流走了,流得非常远,流到癞蛤蟆完全没有办法达到的地方去。

  拇指姑娘流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住在一些灌木林里的小鸟儿看到她,都唱道:"多么美丽的一位小姑娘啊!"

  叶子托着她漂流,越流越远;最后拇指姑娘就漂流到外国去了。

  一只很可爱的白蝴蝶不停地环绕着她飞,最后就落到叶子上来,因为它是那么喜欢拇指姑娘;而她呢,她也非常高兴,因为癞蛤蟆现在再也找不着她了。同时她现在所流过的这个地带是那么美丽——太阳照在水上,正像最亮的金子。她解下腰带,把一端系在蝴蝶身上,把另一端紧紧地系在叶子上。叶子带着拇指姑娘一起很快地在水上流走了,因为她就站在叶子的上面。

  这时有一只很大的金龟子飞来了。他看到了她。他立刻用他的爪子抓住她纤细的腰,带着她一起飞到树上去了。但是那片绿叶继续顺着溪流游去,那只蝴蝶也跟着在一起游,因为他是系在叶子上的,没有办法飞开。

  孤独的影子

  一个孤独的影子在街上漫无目地的走着,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稀里糊涂把主人丢了,在大街上已经流浪几天了,还是没有找到主人,影子不知道这种流浪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太阳又从山后爬出来了,人们的身后又都有了一条影子。在一个很热闹的广场上,那个可怜的影子坐在椅子上盯着路人看,它努力地寻找没有影子的人,盯得时间太久了,眼睛都看花了。它看到在广场的石碑下,有一个乞丐正在乞讨,影子想自己可千万不要是他的影子。这时有一个花帽子青年向乞丐走过去,那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帅气,影子有些心动,它刚要走过去,却看到让影子很恶心的一幕,那个年轻人在乞丐前的帽子里扔了一块石头,还在边上吐了一口痰,那个可怜的乞丐还说了声谢谢,影子觉得那个人太可恶了,自己宁愿是乞丐的影子,也不愿意是他的影子。这时,它看到有一个胖子走过来,好像没有影子,影子兴奋地走过去,跟在了胖子的后面。影子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主人,这回它要记清主人的模样,家住在哪里,一个细节也不能放过,以后万一走丢了,还可以很容易的找到家。

  路边的孩子们看到一个大胖子后面,却跟着一个瘦瘦的影子,孩子们笑了起来,他们跟在了胖子的后面,用脚踩那个瘦影子。这时瘦瘦的影子被从后面跟上来的胖影子打了一拳,“小子,你跟错主人了,看清楚了那是我的主人,我才是他的影子,我刚去了趟厕所,竟然让你钻了空子,滚开。”胖影子很不礼貌,它跟在胖子后面离开了。

  可怜的影子不但没找到主人,还挨了一拳头,影子失望极了,影子想自己可能真的变成孤儿了。已经是大中午了,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影子热得有点头昏眼花了。这时,它又看到有一个妇女过了过去,这回影子并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等了好久,看她的后面果真还没有影子,影子悄悄的跟了过去,它看清了自己的主人原来是个妇女。走着走着影子听到了有人在笑,“快看呢,一个细长的影子竟然跟在一个孕妇的后面。”影子听到他们好像在说自己,影子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妇女的前面,影子羞得要钻进了地缝里,原来她是一个孕妇,自己哪像一个孕妇的影子啊。影子听到了孕妇的影子在脚底下说:“可怜的家伙,看清楚了,你可是个大老爷们,她是个孕妇,现在是大中午,影子都在脚下呢,真是个乡巴佬。”

  被损了一顿的影子也猛然醒了,他真的要先看清楚自己,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从来没有认真的看清自己。影子在阳光下,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自己头上戴着帽子,上身好像穿着一个紧身的小马甲,喇叭口的裤子。影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小主人还挺酷呢,一定是长得很帅的帅小伙,如果我找到了你,一定再也不离开你,我的好主人,快点现身吧。”

  影子还在街上晃呢,这时他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影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当影子环顾一下四周,他找到了原因,一位长得很非常漂亮的小女孩正走过来,小女孩儿的头发长长的、黑黑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走起路来像小鹿一样轻盈。影子好希望她就是自己的主人,那自己将是世界最幸福的影子,可是女孩儿美丽的影子就跟在她的后面。可怜的影子好失望,它觉得这位小女孩儿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见到她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影子要跟在女孩儿的后面,也许她会认识自己的主人。影子悄悄地跟在了女孩儿的后面。

  影子跟着小女孩儿回家了。小女孩儿的妈妈很和善,她在等着女儿回来吃晚饭。“星儿,今天过得开心吗?”小女孩儿点了点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她吃了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影子知道了小女孩叫星儿,女孩儿的爸爸是一位画家,屋里到处是爸爸的画作,影子很惊讶,每一幅画都是那么的完美,有一幅还是女儿的画像,太美了,影子看了半天。

  影子来到了小女孩儿的房间,小女孩子已经换上了一件很漂亮的睡衣,上面飞满了蝴蝶,影子感觉小女孩儿要飞起来一样,很奇怪,自己好像很喜欢星儿。星儿从包里拿出了几封信读了起来,好像很兴奋又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影子知道女孩儿一定是谈恋爱了。影子也凑过去,看到信上写的都是对女孩儿的赞美,影子觉得这些话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来了,它看到了属名,那个名字更熟悉了,可也记不清了。

  小女孩儿看完信就睡觉了,影子也趴在地上睡着了,十几天了影子还是第一次睡在屋子里,影子睡得好舒服呀。

  星儿的妈妈一早就把小女孩儿叫醒了,催她快吃饭,要不然上学要迟到了,小女孩儿告诉妈妈今天她们休息,又接着睡懒觉了。影子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阳光已经透过了窗帘照了进来,小女孩儿睡醒了,她掀开了窗帘,向对面望去,她什么也没看到,影子透过窗帘看到了对面的窗户,红红的窗户,蓝色的窗帘,窗台上有一盆仙人球,那不是自己的主人家吗,影子想起来那就是主人家的窗户。影子终于找到了主人的家里,它要在最短时间里回到主人的身边。这时女主人要上街了,影子跟在女主人的后面走了出来,它飞奔到了主人家里。

  它走进了主人的房间,屋子里黑黑的,主人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棚板,影子看到主人很忧伤。

  突然主人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椅子上,好像要写信的样子,影子也凑上去,主人的字写得很漂亮,是写给一个叫星儿的女孩儿,主人真的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人,他的信写得比诗还要美,每一行字都跳动着对女孩儿的赞美和喜爱。主人很快把信写完了,他洗了一把脸就出去了。影子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主人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怪不得自己找不到主人。影子猜到主人可能失恋了,它决定自己也要为主人出把力。

  影子跟着主人一直走着,他来到了广场上,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那个小女孩儿都会来到这里画画儿。果然,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正很专心画画呢。小主人走上前去,鼓足了勇气,他把手里的信递给了那个女孩儿,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把信抢走了。影子看清了,他就是那个戴着花帽子的年轻人,往乞丐的帽子里扔石头的那个家伙。那个花帽子年轻人说:“小子,星儿是我的女朋友,你干嘛还要给她写信?识相的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年青人还把手高高地举起,影子看到主人真的要把信收回去。影子急了,它要把花帽子年轻人的丑恶嘴脸揭露出来。它来到了那个乞丐那里,那个乞丐好像睡着了,影子踢了他两脚,乞丐醒了,他四下看了看,想知道是谁踢了自己,他看到了那个头戴花帽子的年青人,乞丐走了过去说:“小子,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乞丐吗?我是体验生活的作家,你昨天在我的帽子里扔了一块大石头,还吐了口痰。你真是比乞丐还可恶的家伙。”花帽子的年青人还在百般抵赖。同时那位作家把那封信从花帽子年轻人手里夺过来,并且大声地读出来:“我最想念的星儿:如果你是天上最闪亮的星星,我将是夜晚的星空,永远将你包容;如果你是树尖上的一颗星星,我将化作风儿围绕着你……。”那个作家读完了信,对小孩儿说:“漂亮的女孩儿,他才是你的星空。”小女孩儿有些害羞了,呆在主人后面的影子有些着急了,它对主人说:“走上去,牵住女孩儿的手,我的主人。”可是主人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影子突然想起,主人的舞跳得相当的棒,影子舞动了起来。主人也不自觉的舞动起来,他伸出了手邀请女孩儿跟他一起跳舞,他们在广场上一起跳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为他们打起了节拍。那个花帽子年青人早钻出了人群,羞愧地逃走了。

  一年以后,影子的主人娶了那位漂亮的星儿,主人后来成了一位著名的作家,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有星儿的影子,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一颗最亮的星儿。

  影子丢了一次以后,再也不敢离开主人,它怕走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它也不想离开主人,因为它跟星儿的影子恋爱了。

  丑小鸭

  在一个美丽的乡间,一只鸭妈妈孵了几只小鸭,最后孵出来的一只小鸭又大又丑,因为长得丑陋,丑小鸭成了全体鸡鸭的一个嘲笑对象,并且情形一天比一天糟糕。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对他生气起来,鸭儿们啄他,小鸡打他,它丑得连猎狗也不想咬它,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它……正陷入悲伤与绝望的丑小鸭,偶然在一天晚上,发现了一群漂亮的大鸟,它们白得发亮,颈项又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丑小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它在水上像一个车轮似地不停地旋转着,同时,把自己的颈项高高地向它们伸着,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它再也忘记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把我赶走的,因为我是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赶走,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它飞到水里,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天鹅看到它,马上就竖起羽毛向它游来,丑小鸭把头卑微地垂到水上,但是它在这清澈的水里它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再是一只粗笨的、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子,竟是一只天鹅。

  夜游中的奇遇

  一天我协助哈里发迈蒙处理一些国家大事后,便告辞回家。走在途中,我想小便,看看四周没什么行人,便拐进一条小巷里撒尿。我刚要回身继续往家里走,猛然间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件东西悬在那里。这情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由自主地走到近前一看,原来那是一个有四个把儿的大吊篮,篮中铺着锦缎制的垫子。我顺着吊篮往上看,才知那是从一个敞开的大窗户里吊下来的。我心里暗自琢磨:"这只大吊篮是不会平白无故从窗里吊到这里的,这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我越想越奇怪,这个大吊篮大得很,能容一个人躺在里面,我倒想试试,躺到里面会是个什么滋味?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我竟身不由己地爬进吊篮,嘿,躺在里面还真舒服!不料,我刚躺好,那吊篮就动了起来,我想跳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吊篮不停地往上升,一直升到窗口,几只手伸过来,一下子把吊篮弄到屋子里去了。

  我在慌乱中抬头一看,只见四张美丽的脸蛋冲着我,连声喊着:

  "你好啊,欢迎你到我们这儿来做客!请下来吧。"

  四个姑娘把我从吊篮中搀扶出来,我定睛一看,原来这儿是个客厅,里面的摆设十分考究,我坐在那里,恍忽是置身于哈里发的王宫之中。我正在欣赏时,对面墙上挂着的帷幕慢慢地往上卷去,帷幕后面出现一群侍女,每个侍女的手中都拿着东西,有的举着明晃晃的蜡烛,有的提着焚烧着沉香的香炉。在这群侍女的中间,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郎,在侍女们的'簇拥下,那女郎迈着姗姗步伐朝我走来,笑容满面地对我说:

  "您大驾光临,使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坐吧!"

  待我坐定后,她便坐到我的身边,与我交谈起来。她问我: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说:"我在回家的路上,折进这条巷子中来,见墙边吊着一只大篮子,觉得十分奇怪,便身不由己地爬进篮子里,不知不觉中被人吊到这里来了。"

  女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吧,你不会受责怪的,我倒希望你能因错得福,有个好的报应呢!请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随口说道:"我在巴格达做买卖为生。"

  女郎问我:"那么你懂得文学艺术吗?你能背诵一些诗文吗?"

  我说:"我对文学艺术略知一二,也能背诵些许诗文。"

  女郎听了,显得很高兴,便说:"那就请你背诵几段,给我们听听好吗?"

  我赶忙说:"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心绪未定,觉得有些紧张。胆怯。这样好不好,请你先开个头,然后我来背诵。"

  "你说得有道理。"女郎同意我的建议,她先朗诵起来。

  我听她朗诵的内容,知道那都是古代文人学士们的名言。绝句。她在朗诵时,显得神采飞扬,而且胸有成竹。我很受感动,异常兴奋,可是自己却弄不清楚,我如此激动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她朗诵得精彩?还是她那美妙无比的举止神态?

  女郎怡然自得地朗诵完了,笑着问我:"你现在还紧张吗?"

  我说:"现在好多了。"

  "那么请你现在给我们背诵一些名诗。佳句,好吗?"

  芭比之仙子的秘密

  芭比和肯是一对明星身份的男女朋友,但瑞克欧总是从中作梗,想令芭比出丑。公主格瑞丝艾拉本来爱着Zane,但她被克丽丝托摄影仙子施了爱情魔咒,因为克丽丝托爱上了他的男朋友Zane,所以设计了一个计划来拆散他们,就是让格瑞丝艾拉公主爱上肯。通过凯瑞,泰勒和莉莉安娜的帮助,芭比和瑞克欧进入了仙子的国度——闪亮山脊(Gloss Angeles)。

  当她们快要成功的时候,她们被格瑞丝艾拉公主关起来丢到地牢里。芭比和瑞克欧最后交流并认识到她们之间相互的敌意全都来自于一场误会,正当她们互相道歉和拥抱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芭比和瑞克欧忽然间有了翅膀并且笼子也消失了,她们获得自由,去救出了肯。在化解了公主格瑞丝艾拉和泰勒、佳丽的误会后,回了自己的世界。在临走之前,公主告诉她们在回到人类的世界之后,所有的一切虽然还会有记忆,但只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梦。不知不觉,芭比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她回头看看,没有看见翅膀,于是认为这只是一场梦,约了肯在常去的Wallys酒店喝饮料。

  在华丽小馆与肯聊了一会之后,瑞克欧来了,和芭比开心的聊了起来,都认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在最后佳丽和泰勒来向她们告别,只是时候老家有事情,没有告诉她们这不是梦。到了华丽小馆外,佳丽和泰勒化出翅膀飞回了闪亮山脊(Gloss Angeles)。

  森林里住着一群可爱的小动物,它们在一起嬉戏、玩耍,可高兴了!听说呀,有一只聪明又调皮的小猴子有一本魔法小册子,是他爷爷的爷爷传授给它的。好多的小动物都羡慕它,求它变魔法。

  这一天,小兔来找来小猴,对它说:“我想在院子里弄一个荷花池,可以吗?”小猴说:“当然可以了。”小猴翻了翻书,找到做荷花池的材料,说:“要仙人球、水。”说完后,小兔连忙拿来一盆仙人球、一盆水给小猴,小猴念了念咒语“叮咚,叮咚咚变。”突然,变成了一个花篮,小兔说:“我要的是荷花池,不是花篮。”小猴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哪儿错了呢?哪儿错了呢?”小猴红着脸回到了家。回家后,小猴垂头丧气,伤心极了。妈妈看到了走过来慈爱地摸着它的.头问:“小猴,你怎么了?”小猴难过地说:“妈妈,为什么我的魔法不是伙伴想要的呢?”妈妈说:“你的魔法不是一天就可以练成的,我们要刻苦训练,吃苦耐劳,这样才有可能成功的。听过这句名言吗:任何成就都是刻苦劳动的结果。”小猴听了妈妈的话,每天足不出户,在家刻苦练习魔法。

  过了几天,小狗来到小猴家,说要变一辆滑板车。小猴翻了翻书,说要两个轮子和一块木板。小狗把材料给小猴,小猴念起咒语:“叮咚、叮咚咚变!”突然,一辆帅气的滑板车出现在小狗面前,“哇!好漂亮呀!小猴,你真棒!”小猴也兴奋不已,它终于成功了!

  森林里的小动物都跑过来祝贺小猴,因为它终于会变魔法了。小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任何事情都要虚心好学,勤学苦练,这样才会取得成功。

  《冰姑娘》

  让我们去瑞士游历一番,让我们在这秀丽的山国里四处看看,那里树木沿着陡峭的石壁生长成林;让我们爬到那些闪光的雪地里,再下到绿草地;河流小溪匆匆流过这片草地,就好像害怕时间不够,来不及流到海里消逝掉似的。太阳烘晒着深谷,也烘晒着高处那些厚实的积雪。积雪年复一年地融化,结成了闪闪发光的冰块,变成声势浩大的雪崩,形成有尖峭冰块的冰川。在小小的山城格林德尔瓦尔德旁两个宽宽的山峡恐怖号角和晴雨号角①的下面,便有两片这样的冰川,看去十分奇异。于是到了夏天便有许多许多的外国人从世界各地赶到这里来。他们翻过白雪覆盖的高山,爬下深谷,接着他们还要往上爬好几个小时。他们往上爬的时候,山谷变得更加地深邃。他们往下瞧,就好像是从汽球上往下瞧一样。身前往往垂挂着云朵,厚实,沉重,就像是一道道围绕着山尖的烟缦。而在散布着许多深褐色木屋的山谷之中,则还有一丝阳光在闪耀,把耀眼的绿景中的一片托出,看去它就像是透明的一般。下面的水湍急地流过,发出嗖嗖、飒飒的声音。前面的水涓涓淌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去宛如从山上飘下的一条摇曳的银带。

  上山的路的两侧有一些木屋,每所木屋都有自己的一个种土豆的园子。这是必需的,因为屋里人口很多,这里满是孩子,他们的嘴都很能吃。孩子们从家家户户屋里涌出,围着经过的旅客,这些旅客或是步行,或是乘车。这一群孩子全都做生意。小孩们兜售刻得十分精巧的木头小屋,就像人们看到的'建在这个山区的那种。不论是下雨还是晴天,孩子们都带着他们的商品蜂涌而来。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时常站在这里做生意。但他总是离开其他孩子远远地,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双手紧紧地拿着自己的木盒子,好像不肯放手似的。而正是他那严肃的表情和孩子的小小年纪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被叫了过去,常常也是他做的生意最好,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山的高处住着他的外祖父,这些精巧可爱的木房子是他雕出来的。上面起居室里有一只旧柜子,里面装满了这一类雕刻出来的东西。其中有胡桃夹子、刀子、叉子以及刻了美丽的树木花草和奔跑玩耍的羚羊的木盒。能使孩子们高兴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个小孩,人们叫他鲁迪,却更喜欢用渴望的神情看着屋梁下面挂着的一支老枪。他的外祖父答应,他可以得到它。不过得先等他长大,身体结实能使用它的时候才行。

  尽管孩子还这么小,他却已经开始在牧放山羊了。如果说能够和这些羊一起爬便能够成为一个好的牧羊人的话,那么,是啊,鲁迪便是一个好牧羊人了。他甚至比羊爬得还要高一些,他喜欢爬到树梢上去翻鸟窝,他非常大胆,非常勇敢。但是只有他站在汹涌的瀑布旁,或者在他听到雪崩的声音的时候,你才能看到他脸上绽出笑容。他从不与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只有在外祖父派他下山去做买卖的时候,他才和他们在一起,而鲁迪并不太喜欢这样。他更喜欢去爬山,或者和外祖父坐在一起,听他讲古时候的故事,或者讲他的老家梅林根一带的人的事情。梅林根的人并不是当地的原始居民,他这么说;他们是迁来的。他们从老远的北方迁来,北方住着他们的族人,叫做瑞典人。知道这么些东西真是知识丰富了,这一点他很了解。但是,他还从另外的交往中得到更多的东西,从家里的畜类那里学到本领。有一头很大的狗,叫阿约拉,鲁迪的父亲遗留下来的。有一只公猫,这东西对鲁迪的意义特别重大,它教会鲁迪爬高。

  跟我上屋顶去!猫这么说,说得非常清楚,一听就懂。一个人还是个孩子,还不会讲话的时候,是非常能懂得鸡呀鸭呀,猫呀狗呀的话的。它们对我们说的,就像父亲母亲说的一样可以听懂,可是得真正是很小很小。祖父的手杖会嘶鸣,变成马,有头,有脚和尾巴。有些孩子这种领悟能力比其他的孩子晚一点儿,大人便说这样的孩子迟钝,长期脱离不了孩童期。大人的话说得真是大多了!

  跟我来,小鲁迪,上屋顶去!是猫开头讲的一点东西,鲁迪听懂了。说什么会掉下来,那全是瞎话;只要不怕,就不会掉下来。来!你的一只爪子这样,另外一只这样。用前爪在你前边抓牢!眼睛注意看着,身体灵活一点儿!要是遇见裂缝,便跳过去,抓牢了。我就是这样的!

  鲁迪于是也这样做了。所以他常常和猫一起坐在屋脊上,他和它一起坐在树顶上。是啊,他还坐在山沿上,那是猫没有去过的地方。

  再高些,再高些!树木和矮丛说道。你瞧见了吗,我们是怎么往上爬的!瞧我们爬得多高,只要抓紧,我们甚至可以爬到最最尖峭的崖石顶上!

  一滴水

  你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放大镜——它是一种圆玻璃,可以把一切东西放大到比原来的体积大一百倍。你只要把这镜子放在眼睛面前,瞧瞧一滴从池子里取出来的水,你就可以看见一千多种奇怪的生物——在别的情况下你是没有办法在水里看见的。不过它们的确存在着,一点也不虚假。这好像是一大盘龙虾,在你上我下地跳跃着。它们的样子非常凶猛,彼此撕着腿和臂、尾巴和身体;然而它们自己却感到愉快和高兴。

  从前有一个老头儿,大家把他叫做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这就是他的'名字。他总是希望在一切东西中抽出最好的东西来。当他没有办法达到目的时,他就要使用魔术了。

  有一天他坐下来拿着一个放大镜放在眼前,查看一滴从沟里取出来的水。嗨,那才是一副乱爬乱叫的景象呢!无数的小生物在跳跃着,互相撕扯,互相吞食。

  “这真吓人!”老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我们不能劝它们生活得和平和安静一点么?劝它们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么?”

  他想了又想,可是想不出办法。最后他只好使魔术了。

  “我得把它们染上颜色,好使它们显得清楚!”他说。

  于是他就在这滴水里倒进了一滴像红酒这类的东西。不过这就是巫婆的血——最上等的、每滴价值两个银毫的血。

  这样,那些奇异的小生物就全身染上了粉红色;水滴简直像住着一群裸体野人的城市一样。

  “这是一些什么东西?”另外一个魔法师问。这人没有名字——而他却正因为没有名字而驰名。

  “嗨,如果你能猜出它们是什么东西,”老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我就把它们送给你。不过,你不知道,要猜出来是不很容易的。”

  这个没有名字的`魔法师朝放大镜里面望。这真像一个城市,那里面的人都在跑来跑去,没有穿衣服!多么可怕啊!不过更可怕的是看到这个人怎样打着和推着那个人,他们互相咬着,掐着,拉着和捶着。在下面的要爬上来,在上面的被拉到下面去。

  “看呀!看呀!他的腿比我的长!呸!滚他的!有一个人的耳朵后面长了一个小瘤——一个无害的小瘤,不过这使他感到痛,而它将来还会使他感到更痛!”

  于是大家拖着他,向这瘤砍来;而且正因为这个小瘤,大家就把这人吃掉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像一个小姑娘。她只希望和平和安静。不过大家不让这位小姑娘坐在那儿。他们把她抱出来,打她,最后就把她吃掉了。

  “这真是滑稽透顶!”魔法师说。

  “是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克里布勒·克拉布勒问。“你能看得出来吗?”

  “这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来!”魔法师说。“这就是哥本哈根的缩影,或者某个别的大城市——因为它们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大城市!”

  “这不过是沟里的一滴水而已!”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

  幸福的家庭

  这个国家里最大的绿叶子,无疑要算是牛蒡的叶子了。你拿一片放在你的肚皮上,那么它就像一条围裙。如果你把它放在头上,那么在雨天里它就可以当做一把伞用,因为它是出奇的宽大。牛蒡从来不单独地生长;不,凡是长着一棵牛蒡的地方,你一定可以找到好几棵。这是它最可爱的一点,而这一点对蜗牛说来只不过是食料。

  在古时候,许多大人物把这些白色的大蜗牛做成“碎肉”;当他们吃着的时候,就说:“哼,味道真好!”因为他们认为蜗牛的味道很美。这些蜗牛都靠牛蒡叶子活着;因此人们才种植牛蒡。

  现在有一个古代的公馆,住在里面的人已经不再吃蜗牛了。所以蜗牛都死光了,不过牛蒡还活着,这植物在小径上和花畦上长得非常茂盛,人们怎么也没有办法制止它们。这地方简直成了一个牛蒡森林。要不是这儿那儿有几株苹果树和梅子树,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花园。处处都是牛蒡;在它们中间住着最后的两个蜗牛遗老。

  它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年纪。不过它们记得很清楚:它们的数目曾经是很多很多,而且都属于一个从外国迁来的家族,整个森林就是为它们和它们的家族而发展起来的。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不过却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什么叫做“公馆”的东西,它们在那里面被烹调着,然后变成黑色,最后被盛在一个银盘子里。不过结果怎样,它们一点也不知道。此外,它们也想象不出来,烹调完了以后盛在银盘子里,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那一定很美,特别排场!它们请教过小金虫、癞蛤蟆和蚯蚓,但是一点道理也问不出来,因为它们谁也没有被烹调过或盛在银盘子里面过。

  那对古老的白蜗牛要算世界上最有身份的人物了。它们自己知道森林就是为了它们而存在的,公馆也是为了使它们能被烹调和放在银盘子里而存在的。

  它们过着安静和幸福的生活。因为它们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就收养了一个普通的小蜗牛。它们把它作为自己的孩子抚育。不过这小东西长不大,因为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蜗牛而已。但是这对老蜗牛——尤其是妈妈——觉得她能看出它在长大。假如爸爸看不出的话,她要求他摸摸它的外壳。因此他就摸一下;他发现妈妈说的话有道理。

  有一天雨下得很大。

  “请听牛蒡叶子上的响声——咚咚咚!咚咚咚!”蜗牛爸爸说。

  “这就是我所说的雨点,”蜗牛妈妈说。“它沿着梗子滴下来了!你可以看到,这儿马上就会变得潮湿了!我很高兴,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房子;小家伙也有他自己的。我们的优点比任何别的生物都多。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人!我们一生下来就有房子住,而且这一堆牛蒡林完全是为我们而种植的——我倒很想知道它究竟有多大,在它的外边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

  “它的外边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蜗牛爸爸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们这儿更好的地方了。我什么别的想头也没有。”

  “对,”妈妈说,“我倒很想到公馆里去被烹调一下,然后放到银盘子里去。我们的祖先们都是这样;你要知道,这是一种光荣呢!”

  “公馆也许已经塌了,”蜗牛爸爸说,“或者牛蒡已经在它上面长成了树林,弄得人们连走都走不出来。你不要急——你老是那么急,连那个小家伙也开始学起你来。你看他这三天来不老是往梗子上爬么?当我抬头看看他的时候,我的头都昏了。”

  “请你无论如何不要骂他,”蜗牛妈妈说。“他爬得很有把握。他使我们得到许多快乐。我们这对老夫妇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值得活下去了。不过,你想到过没有:我们在什么地方可以为他找个太太呢?在这林子的远处,可能住着我们的族人,你想到过没有?”

  “我相信那儿住着些黑蜗牛,”老头儿说,“没有房子的黑蜗牛!不过他们都是一帮卑下的东西,而且还喜欢摆架子。不过我们可以托蚂蚁办办这件事情,他们跑来跑去,好像很忙似的.。他们一定能为我们的小少爷找个太太。”

  “我认识一位最美丽的姑娘!”蚂蚁说,“不过我恐怕她不成,因为她是一个王后!”

  “这没有什么关系,”两位老蜗牛说。“她有一座房子吗?”

  “她有一座宫殿!”蚂蚁说。“一座最美丽的蚂蚁宫殿,里面有七百条走廊。”

  “谢谢你!”蜗牛妈妈说:“我们的孩子可不会钻蚂蚁窟的。假如你找不到更好的对象的话,我们可以托白蚊蚋来办这件差事。他们天晴下雨都在外面飞。牛蒡林的里里外外,他们都知道。”

  “我们为他找到了一个太太,”蚊蚋说。“离这儿一百步路远的地方,有一个有房子的小蜗牛住在醋栗丛上。她是很寂寞的,她已经够结婚年龄。她住的地方离此地只不过一百步远!”

  “是的,让她来找他吧,”这对老夫妇说。“他拥有整个的牛蒡林,而她只不过有一个小醋栗丛!”

  这样,它们就去请那位小蜗牛姑娘来。她足足过了八天才到来,但这是一种很珍贵的现象,因为这说明她是一个很正经的女子。

  于是它们就举行了婚礼。六个萤火虫尽量发出光来照着。

  除此以外,一切是非常安静的,因为这对老蜗牛夫妇不喜欢大喝大闹。不过蜗牛妈妈发表了一起动人的演说。蜗牛爸爸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因为他受到了极大的感动。于是它们把整座牛蒡林送给这对年轻夫妇,作为遗产;并且说了一大套它们常常说的话,那就是——这地方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块地方,如果它们要正直地,善良地生活和繁殖下去的话,它们和它们的孩子们将来就应该到那个公馆里去,以便被煮得漆黑、放到银盘子上面。

  当这番演说讲完了以后,这对老夫妇就钻进它们的屋子里去,再也不出来。它们睡着了。

  年轻的蜗牛夫妇现在占有了这整座的森林,随后生了一大堆孩子。不过它们从来没有被烹调过,也没有到银盘子里去过。因此它们就下了一个结论,认为那个公馆已经塌了,全世界的人类都已经死去了。谁也没有反对它们这种看法,因此它们的看法一定是对的。雨打在牛蒡叶上,为它们发现咚咚的音乐来。太阳为它们发出亮光,使这牛蒡林增添了不少光彩。这样,它们过得非常幸福——这整个家庭是幸福的,说不出地幸福!

  老墓碑

  在一个小乡镇里,有一个人自己拥有一幢房子。有一天晚上,他全家的人围坐在一起。这正是人们所常说的“夜长”的季节。这种时刻既温暖,又舒适。灯亮了;长长的窗帘拉下来了。窗子上摆着许多花盆;外面是一片美丽的月光。不过他们并不是在谈论这件事。他们是在谈论着一块古老的大石头。这块石头躺在院子里、紧靠着厨房门旁边。

  女佣人常常把擦过了的铜制的用具放在上面晒;孩子们也喜欢在上面玩耍。事实上它是一个古老的墓碑。

  “是的,”房子的主人说,“我相信它是从那个拆除了的老修道院搬来的。人们把里面的宣讲台、纪念牌和墓碑全都卖了!我去世了的父亲买了好几块墓石,每块都打断了,当做铺道石用,不过这块墓石留下来了,一直躺在院子那儿没有动。”

  “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块墓石,”最大的一个孩子说,“我们仍然可以看出它上面刻得有一个滴漏和一个安琪儿的片断。不过它上面的字差不多全都模糊了,只剩下卜列本这个名字和后边的一个大字母S,以及离此更远一点的玛尔塔!此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只有在下了雨,或者当我们把它洗净了以后,我们才能看得清楚。”

  “天哪,这就是卜列本·斯万尼和他妻子的墓石!”一个老人插进来说。他是那么老,简直可以作为这所房子里所有人的祖父。“是的,他们是最后埋在这个老修道院墓地里的一对夫妇。他们从我小时起就是一对老好人。大家都认识他们,大家都喜欢他们。他们是这小城里的一对元老。大家都说他们所有的金子一个桶也装不完。但是他们穿的衣服却非常朴素,总是粗料子做的;不过他们的桌布、被单等总是雪白的。他们——卜列本和玛尔塔——是一对可爱的夫妇!当他们坐在屋子面前那个很高的石台阶上的一条凳子上时,老菩提树就把枝子罩在他们头上;他们和善地、温柔地对你点着头——这使你感到愉快。他们对穷人非常好,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他们的慈善行为充分地表示出他们的善意和精神。

  “太太先去世!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是一个很小的孩子,跟着爸爸一起到老卜列本家里去,那时她刚刚合上眼睛,这老头儿非常难过,哭得像一个小孩子。她的尸体还放在睡房里,离我们现在坐的这地方不远。他那时对我的爸爸和几个邻人说,他此后将会多么孤独,她曾经多么好,他们曾经怎样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他们是怎样先认识的,然后又怎样相爱起来。我已经说过,我那时很小,只能站在旁边听。我听到这老人讲话,我也注意到,当他一讲起他们的订婚经过、她是怎样的美丽、他怎样找出许多天真的托词去会见她的时候,他就活泼起来,他的.双颊就渐渐红润起来;这时我就感到非常惊奇。于是他就谈起他结婚的那个日子;他的眼睛这时也发出闪光来。

  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快乐的年代里去了。但是她——一个老女人——却躺在隔壁房间里,死去了。他自己也是一个老头儿,谈论着过去那些充满了希望的日子!是的,是的,世事就是这样!

  “那时候我还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不过现在我也老了,老了——像卜列本·斯万尼一样。时间过去了,一切事情都改变了!我记得她入葬那天的情景:卜列本·斯万尼紧跟在棺材后边。好几年以前,这对夫妇就准备好了他们的墓碑,在那上面刻好了他们的名字和碑文——只是没有填上死的年月。在一天晚间,这墓碑被抬到教堂的墓地里去,放在坟上。一年以后,它又被揭开了,老卜列本又在他妻子的身边躺下去了。

  “他们不像人们所想象的和所讲的那样,身后并没有留下许多钱财。剩下的一点东西都送给了远房亲戚——直到那时人们才知道有这些亲戚。那座木房子——和它的台阶顶上菩提树下的一条凳子——已经被市政府拆除了,因为它太腐朽,不能再让它存留下去,后来那个修道院也遭受到同样的命运:那个墓地也铲平了,卜列本和玛尔塔的墓碑,像别的墓碑一样,也卖给任何愿意买它的人了。现在事又凑巧,这块墓石居然没有被打碎,给人用掉;它却仍然躺在这院子里,作为女佣人放厨房用具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在卜列本和他的妻子安息的地上现在铺出了一条街道。谁也不再记起他们了。”

  讲这故事的`老人悲哀地摇摇头。

  “被遗忘了!一切东西都会被遗忘了!”他说。

  于是他们在这房间里谈起别的事情来。不过那个最小的孩子——那个有一双严肃的大眼睛的孩子——爬到窗帘后边的一个椅子上去,朝院子里眺望。月光明朗地正照在这块大墓石上——对他说来。这一直是一块空洞和单调的石头。不过它现在躺在那儿像一整部历史中的一页。这孩子所听到的关于老卜列本和他的妻子的故事似乎就写在它上面。他望了望它,然后又望了望那个洁白的月亮,那个明朗高阔的天空。这很像造物主的面孔,向这整个的世界微笑。

  “被遗忘了!一切东西都会被遗忘了!”这是房间里的人所说的一句话。这时候,有一个看不见的安琪儿飞进来,吻了这孩子的前额,同时低声地对他说:“好好地保管着这颗藏在你身体内的种子吧,一直到它成熟的时候!通过你,我的孩子,那块老墓石上模糊的碑文,它的每个字,将会射出金光,传到后代!那对老年夫妇将会手挽着手,又在古老的街上走过,微笑着,现出他们新鲜和健康的面孔,在菩提树下,在那个高台阶上的凳子上坐着,对过往的人点头——不论是贫或是富。从这时开始,这颗种子,到了适当的时候,将会成熟,开出花来,成为一首诗。

  美的和善的东西是永远不会给遗忘的;它在传说和歌谣中将会获得永恒的生命。”

  两个姑娘

  你曾经看到过一位姑娘没有?这也就是说铺路工人所谓的一位“姑娘”。她是一种把石头打进土里去的器具。她完全是由木头做成的,下面宽,并且套着几个铁箍。她的上部窄小,有一根棍子穿进去,这就是她的双臂。

  在放工具的那个屋子里就有这么两个姑娘。她们是跟铲子、卷尺和独轮车住在一起。它们之间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姑娘不再叫做“姑娘”,而要叫做“手槌”了。在铺路工人的字眼中,这是对我们从古时起就叫做“姑娘”的东西起的一个最新、而且也是最正确的名词。

  在我们人类中间有一种所谓“自由女子”,比如私立学校的校长、接生娘娘、能用一条腿站着表演的舞蹈家、时装专家、护士等。工具房里的这两位姑娘也把自己归到这类妇女的行列中去。她们是路政局的“姑娘”。她们决不放弃这个古老的好名称,而让自己被叫做“手槌”。

  “‘姑娘’是人的称号,”她们说,“‘手槌’不过是一种物件。我们决不能让人叫作物件——这是一种侮辱。”

  “我的未婚夫会跟我闹翻的,”跟打桩机订了婚的那个顶年轻的“姑娘”说。打桩机是一个大器具。他能把许多桩打进地里去,因此他是大规模地做“姑娘”小规模地做的工作。“他把我当做一个姑娘才和我订婚;假如我是一个‘手槌’,他是不是还愿意娶我就成了问题。因此我决不改变我的`名字。”

  “我呢,我宁愿我的两只手折断。”年长的'那位说。

  不过,独轮车却有不同的见解,而独轮车却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他觉得自己是一辆马车的四分之一,因为它是凭一只轮子走路。

  “我得告诉你们,‘姑娘’这个名称是够平常的了,一点也没‘手槌’这个名称漂亮,因为有这个名字你就可以进入到‘印章’的行列中去。请你想想官印吧,它盖上一个印,就产生法律的效力!要是我处于你们的地位,我宁愿放弃‘姑娘’这个名称。”

  “不成,我不会幼稚到干这种事情!”年长的那一位说。

  “你们一定没有听到过所谓‘欧洲的必需品’这种东西吧!”诚实的老卷尺说。“一个人应该适应他的时代和环境。如果法律说‘姑娘’应该改成‘手槌’,那么你就得叫做‘手槌’。一切事情总得有一个尺度!”

  “不成;如果必须改变的话,”年轻的那一位说,“我宁愿改称为‘小姐’,最低限度‘小姐’还带一点‘姑娘’的气味。”

  “我宁愿给劈做柴烧。”年长的那位姑娘说。

  最后他们一同去工作。那两位姑娘乘车子——因为她们被放在独轮车上。这是一种优待。不过她们仍然被叫做“手槌”。

  “姑——!”当她们在铺路石上颠簸着的时候说,“姑——!”她们几乎把“姑娘”两字整个念出来了,不过她们临时中断,把后面的一个字吞下去了,因为她们觉得没有理睬的必要。她们一直把自己叫做“姑娘”,同时称赞过去的那些好日子:在那些日子里一切东西都有它们正确的名字,姑娘就叫做姑娘。她们也就成了一对老姑娘,因为那个大器具——打桩机——真的跟年轻的那位解除了婚约,他不愿意跟一个手槌有什么关系。

  在辽远的海极

  有几艘大船开到北极去;它们的目的是要发现陆地和海的界线,同时也要试验一下,人类到底能够向前走多远。它们在雾和冰中已经航行了好几年,而且也吃过不少的苦头。现在冬天开始了,太阳已经不见了。漫长的黑夜将要一连持续好几个星期。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冰块。船只已经凝结在冰块的中间。雪堆积得很高;从雪堆中人们建立起蜂窠似的小屋——有的很大,像我们的古冢;有的还要大,可以住下三四个人。但是这儿并不是漆黑一团;北极光射出红色和蓝色的光彩,像永远不灭的、大朵的焰火。雪发出亮光,大自然是一起黄昏的彩霞。

  当天空是最亮的时候,当地的土人就成群结队地走出来。他们穿着毛茸茸的皮衣,样子非常新奇。他们坐着用冰块制作成的雪橇,运输大捆的兽皮,好使他们的雪屋能够铺上温暖的地毡。这些兽皮还可以当做被子和褥子使用。当外面正在结冰、冷得比我们严寒的冬天还要冷的`时候,水手们就可以裹着这些被子睡觉。

  在我们住的地方,这还不过是秋天。住在冰天雪地里的他们也不禁想起了这件事情。他们记起了故乡的太阳光,同时也不免记起了挂在树上的红叶。钟上的时针指明这正是夜晚和睡觉的时候。事实上,冰屋里已经有两个人躺下来要睡了。

  这两个人之中最年轻的那一位身边带着他最好和最贵重的宝物——一部《圣经》。这是他动身前他的祖母送给他的。他每天晚上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他从儿童时代起就知道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他每天读一小段,而且每次翻开的`时候,他就读到这几句能给他安慰的神圣的话语:“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他记住这些含有真理的话,怀着信心,闭起眼睛;于是他睡着了,做起梦来。梦就是上帝给他的精神上的启示。当身体在休息的时候,灵魂就活跃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一点;这好像那些亲爱的、熟识的、旧时的歌声;这好像那在他身边吹动的、温暖的夏天的风。他从他睡的地方看到一漂白光在他身上扩展开来,好像是一件什么东西从雪屋顶上照进来了似的。他抬起头来看,这白天并不是从墙上、或从天花板上射来的。它是从安琪儿肩上的两个大翅膀上射下来的。他朝他的发光的、温柔的脸上望去。

  这位安琪儿从《圣经》的书页里升上来,好像是从百合的花萼里升上来似的。他伸开手臂,雪屋的墙在向下坠落,好像不过是一层轻飘的薄雾似的。故乡的绿草原、山丘和赤褐色的树林在美丽的秋天的太阳光中静静地展开来。

  鹳鸟的窠已经空了,但是野苹果树上仍然悬着苹果,虽然叶子都已经落掉了。玫瑰射出红光;在他的家——一个农舍——的窗子面前,一只八哥正在一个小绿笼子里唱着歌。这只八哥所唱的就正是他以前教给它的那支歌。祖母在笼子上挂些鸟食,正如他——她的孙子——以前所作过的那样。铁匠的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儿,正站在井边汲水。

  她对祖母点着头,祖母也对她招手,并且给她看一封远方的来信。这封信正是这天从北极寒冷的地方寄来的。她的孙子现在就在上帝保护之下,住在那儿。

  她们不禁大笑起来,又不禁哭起来;而他住在冰天雪地里,在安琪儿的双翼下,也不禁在精神上跟她们一起笑,一起哭。她们高声地读着信上所写的上帝的话语:就是在海极居住,“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四周发出一阵动听的念圣诗的声音。安琪儿在这个梦中的年轻人身上,展开他的迷雾一般的翅膀。

  他的梦做完了。雪屋里是一起漆黑,但是他的头底下放着《圣经》,他的心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在这海极的地方”,上帝在他的身边,家也在他的身边!

  贪婪是一只空碗

  一个萧条的夜晚,一对老年夫妇在他们贫寒的小茅屋里说,遵守上帝的戒律不去犯罪,那是富人们的事情。

  谁还会在吃饱穿暖的时候还去做那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呢?

  上帝听到了他们的抱怨,于是派一个天使把他们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房子外面有美丽的花园,里面有温暖的壁炉,点缀着银质餐具的餐桌。

  天使告诉他们,主人要你们在这里尽管住下去。

  你们不必再担忧衣食。只是……,天使指着餐桌上一只很普通的扣着放的陶瓷碗,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打开这只碗,否则,主人会赶你们出去,回到你们原来的茅屋。

  那一对夫妇喜笑颜开,天下竟然有这等好事。

  既然有吃有喝,还住在宫殿一样的房子里,傻瓜才在乎一只碗呢。

  那对夫妇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每天吃喝玩乐,并不在意那只碗。

  可是任何幸福到最后都会平淡的。

  夫妇熟悉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熟悉了花园里四季的变化。

  总之,熟悉这一切到了不用掐指算就知道明天的几点钟他们在干什么的地步。

  唯独,那只并不起眼的'碗,他们没有去碰过。

  和刚开始不一样的是,他们开始好奇,开始猜测,那个碗里究竟有什么呢?

  终于有一天,那个老头大喊,不行,再不打开这只碗,我就要疯了!

  上帝既然给了我们这么多,还在乎一只破碗吗?

  于是他打开了那只碗……然而,碗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稀罕物件都没有。

  这时,天使又出现了,对他们说,你们有了曾经渴望的荣华富贵,却还是不能放下一只普通的碗。

  可见贪婪和贫富是没有关系的,是一只空碗!

  母亲的故事

  一个母亲坐在她孩子的身旁,非常焦虑,因为她害怕孩子会死去。他的小脸蛋已经没有血色了,他的眼睛闭起来了。他的呼吸很困难,只偶尔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像在叹息。母亲望着这个小小的生物,样子比以前更愁苦。有人在敲门。一个穷苦的老头儿走进来了。他裹着一件宽大得像马毡一样的衣服,因为这使人感到更温暖,而且他也有这个需要。外面是寒冷的冬天,一切都被雪和冰覆盖了,风吹得厉害,刺人的面孔。

  当老头儿正冻得发抖、这孩子暂时睡着了的时候,母亲就走过去,在火炉上的一个小罐子里倒进一点啤酒,为的是让这老人喝了暖一下。老人坐下来,摇着摇篮。母亲也在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她那个呼吸很困难的病孩子,握着他的一只小手。

  “你以为我要把他拉住,是不是?”她问。“我们的上帝不会把他从我手中夺去的!”

  这个老头儿——他就是死神——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点了点头,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是”,又像“不是”。母亲低下头来望着地面,眼泪沿着双颊向下流。她的头非常沉重,因为她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现在她是睡着了,不过只睡着了片刻;于是她惊醒起来,打着寒颤。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同时向四周望望。不过那个老头儿已经不见了;她的孩子也不见了——他已经把他带走了。墙角那儿的一座老钟在发出咝咝的声音,“扑通!”那个铅做的老钟摆落到地上来了。钟也停止了活动。

  但是这个可怜的母亲跑到门外来,喊着她的孩子。

  在外面的雪地上坐着一个穿黑长袍的女人。她说:“死神刚才和你一道坐在你的房间里;我看到他抱着你的孩子急急忙忙地跑走了。他跑起路来比风还快。凡是他所拿走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再送回来的!”

  “请告诉我,他朝哪个方向走了?”母亲说。“请把方向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我知道!”穿黑衣服的女人说。“不过在我告诉你以前,你必须把你对你的孩子唱过的歌都唱给我听一次。我非常喜欢那些歌;我从前听过。我就是‘夜之神’。你唱的时候,我看到你流出眼泪来。”

  “我将把这些歌唱给你听,都唱给你听!”母亲说。“不过请不要留住我,因为我得赶上他,把我的孩子找回来。”

  不过夜之神坐着一声不响。母亲只有痛苦地扭着双手,唱着歌,流着眼泪。她唱的歌很多,但她流的眼泪更多,于是夜之神说:“你可以向右边的那个黑枞树林走去;我看到死神抱着你的孩子走到那条路上去了。”

  路在树林深处和另一条路交叉起来;她不知道走哪条路好。这儿有一丛荆棘,既没有一起叶子,也没有一朵花。这时正是严寒的冬天,那些小枝上只挂着冰柱。

  “你看到死神抱着我的孩子走过去没有?”

  “看到过。”荆棘丛说,“不过我不愿告诉你他所去的方向,除非你把我抱在你的胸脯上温暖一下。我在这儿冻得要死,我快要变成冰了。”

  于是她就把荆棘丛抱在自行的胸脯上,抱得很紧,好使它能够感到温暖。荆棘刺进她的肌肉;她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但是荆棘丛长出了新鲜的绿叶,而且在这寒冷的冬夜开出了花,因为这位愁苦的母亲的心是那么地温暖!于是荆棘丛就告诉她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她来到了一个大湖边。湖上既没有大船,也没有小舟。湖上还没有足够的厚冰可以托住她,但是水又不够浅,她不能涉水走过去。不过,假如她要找到她的孩子的话,她必须走过这个湖。于是她就蹲下来喝这湖的水;但是谁也喝不完这水的。这个愁苦的母亲只是在幻想一个什么奇迹发生。

  “不成,这是一件永远不可能的事情!”湖说。“我们还是来谈谈条件吧!我喜欢收集珠子,而你的眼睛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两颗最明亮的珠子。如果你能够把它们哭出来交给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送到那个大的温室里去。死神就住在那儿种植着花和树。每一棵花或树就是一个人的生命!”

  “啊,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

  可以牺牲!”哭着的母亲说。于是她哭得更厉害,结果她的眼睛坠到湖里去了,成了两颗最贵重的珍珠。湖把她托起来,就像她是坐在一个秋千架上似的。这样,她就浮到对面的岸上去了——这儿有一幢十多里路宽的奇怪的房子。人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座有许多树林和洞口的大山呢,还是一幢用木头建筑起来的房子。不过这个可怜的母亲看不见它,因为她已经把她的两颗眼珠都哭出来了。

  “我到什么地方去找那个把我的孩子抱走了的死神呢?”她问。

  “他还没有到这儿来!”一个守坟墓的老太婆说。她专门看守死神的温室。“你怎样找到这儿来的?谁帮助你的?”

  “我们的上帝帮助我的!”她说。“他是很仁慈的,所以你应该也很仁慈。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亲爱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老太婆说,“你也看不见!这天晚上有许多花和树都凋谢了,死神马上就会到来,重新移植它们!你知道得很清楚,每个人有他自己的生命之树,或生命之花,完全看他的安排是怎样。它们跟别的植物完全一样,不过它们有一颗跳动的心。小孩子的心也会跳的。你去找吧,也许你能听出你的孩子的心的搏动。不过,假如我把你下一步应该做的事情告诉你,你打算给我什么酬劳呢?”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这个悲哀的母亲说。“但是我可以为你走到世界的尽头去。”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到那儿去办,”老太婆说。“不过你可以把你又长又黑的`头发给我。你自己知道,那是很美丽的,我很喜欢!作为交换,你可以把我的白头发拿去——那总比没有好。”

  “如果你不再要求什么别的东西的话,”她说,“那么我愿意把它送给你!”

  于是她把她美丽的黑头发交给了老太婆,同时作为交换,得到了她的雪白的头发。

  这样,她们就走进死神的大温室里去。这儿花和树奇形怪状地繁生在一起。玻璃钟底下培养着美丽的风信子;大朵的、耐寒的牡丹花在盛开。在种种不同的水生植物中,有许多还很新鲜,有许多已经半枯萎了,水蛇在它们上面盘绕着,黑螃蟹紧紧地钳着它们的梗子。那儿还有许多美丽的棕榈树、栎树和梧桐树;那儿还有芹菜花和盛开的麝香草。每一棵树和每一种花都有一个名字,它们每一棵都代表一个人的生命;这些人还是活着的,有的在中国,有的在格林兰,散布在全世界。有些大树栽在小花盆里,因此都显得很挤,几乎把花盆都要胀破了。在肥沃的土地上有好几块地方还种着许多娇弱的小花,它们周围长着一些青苔;人们在仔细地培养和照管它们。不过这个悲哀的母亲在那些最小的植物上弯下腰来,静听它们的心跳。在这些无数的花中,她能听出她的孩子的心跳。

  “我找到了!”她叫着,同时把双手向一朵蓝色的早春花伸过来。这朵花正在把头垂向一边,有些病了。

  “请不要动这朵花!”那个老太婆说:“不过请你等在这儿。当死神到来的时候——我想他随时可以到来——请不要让他拔掉这棵花。你可以威胁他说,你要把所有的植物都拔掉;那么他就会害怕的。他得为这些植物对上帝负责;在他没有得到上帝的许可以前,谁也不能拔掉它们。”

  这时忽然有一阵冷风吹进房间里来了。这个没有眼睛的母亲看不出,这就是死神的来临。

  “你怎么找到这块地方的?”他说。“你怎么比我还来得早?”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呀!”她说。

  死神向这朵娇柔的小花伸出长手来;可是她用双手紧紧抱着它不放。同时她又非常焦急,生怕弄坏了它的一起花瓣。于是死神就朝着她的手吹。她觉得这比寒风还冷;于是她的手垂下来了,一点气力也没有。

  “你怎样也反抗不了我的!”死神说。

  “不过我们的上帝可以的!”她说。

  “我只是执行他的命令!”死神说。“我是他的园丁。我把他所有的花和树移植到天国,到那个神秘国土里的乐园中去。不过它们怎样在那儿生长,怎样在那儿生活,我可不敢告诉给你听!”

  “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母亲说。她一面说,一面哀求着。忽然她用双手抓住近旁两朵美丽的花,大声对死神说:“我要把你的花都拔掉,因为我现在没有路走!”

  “不准动它们!”死神说。“你说你很痛苦;但是你现在却要让一个别的母亲也感到同样地痛苦!”

  “一个别的母亲?”这个可怜的母亲说。她马上松开了那两棵花。

  “这是你的眼珠,”死神说。“我已经把它们从湖里捞出来了;它们非常明亮。我不知道这原来就是你的。收回去吧;它们现在比以前更加明亮,请你朝你旁边的那个井底望一下吧。我要把你想要拔掉的这两棵花的名字告诉你;那么你就会知道它们的整个的未来,整个的人间生活;那么你就会知道,你所要摧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向井底下望。她真感到莫大的愉快,看见一个生命是多么幸福,看见它的周围是一起多么愉快和欢乐的气象。她又看那另一个生命:它是忧愁和平困、苦难和悲哀的化身。

  “这两种命运都是上帝的意志!”死神说。

  “它们之中哪一朵是受难之花,哪一朵是幸福之花呢?”她问。

  “我不能告诉你。”死神回答说。“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知道:“这两朵花之中有一朵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刚才所看到的就是你的孩子的命运——你亲生孩子的未来。”

  母亲惊恐得叫起来。

  “它们哪一朵是我的孩子呢?请您告诉我吧!请您救救天真的孩子吧!请把我的孩子从苦难中救出来吧!还是请您把他带走吧!把他带到上帝的国度里去!请忘记我的眼泪,我的祈求,原谅我刚才所说的和做的一切事情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死神说。“你想要把你的孩子抱回去呢,还是让我把他带到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这时母亲扭着双手,双膝跪下来,向我们的上帝祈祷:

  “您的意志永远是好的。请不要理我所作的违反您的意志的祈祷!请不要理我!请不要理我!”

  于是她把头低低地垂下来。

  死神带着她的孩子飞到那个不知名的国度里去了。

  茶壶

  从前有一个骄傲的茶壶,它对它的瓷感到骄傲,对它的长嘴感到骄傲,对它的那个大把手也感到骄傲。它的前面和后边都有点什么东西!前面是一个壶嘴,后面是一个把手,它老是谈着这些东西。可是它不谈它的盖子。原来盖子早就打碎了,是后来钉好的;所以它算是有一个缺点,而人们是不喜欢谈自己的缺点的——当然别的人会谈的。杯子、奶油罐和糖钵——这整套吃茶的用具——都把茶壶盖的弱点记得清清楚楚。谈它的时候比谈那个完好的把手和漂亮的壶嘴的时候多。茶壶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它们!”它自己在心里说,“我也知道我的缺点,而且我也承认。这足以表现我的谦虚,我的朴素。我们大家都有缺点;但是我们也有优点。杯子有一个把手,糖钵有一个盖子。我两样都有,而且还有他们所没有的一件东西。我有一个壶嘴;这使我成为茶桌上的皇后。糖钵和奶油罐受到任命,成为甜味的仆人,而我就是任命者——大家的主宰。我把幸福分散给那些干渴的人群。在我的身体里面,中国的茶叶在那毫无味道的开水中放出香气。”

  这番话是茶壶在它大无畏的青年时代说的。它立在铺好台布的茶桌上,一只非常白嫩的.手揭开它的盖子。不过这只非常白嫩的手是很笨的,茶壶落下去了,壶嘴跌断了,把手断裂了,那个壶盖也不必再谈,因为关于他的话已经讲得不少了。茶壶躺在地上昏过去了;开水淌得一地。这对它说来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而最糟糕的是大家都笑它。大家只是笑它,而不笑那只笨拙的手。

  “这次经历我永远忘记不了!”茶壶后来检查自己一生的事业时说。“人们把我叫做一个病人,放在一个角落里;过了一天,人们又把我送给一个讨剩饭吃的女人。我下降为贫民了;里里外外,我一句话都不讲。不过,正在这时候,我的生活开始好转。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身体里装进了土;对于一个茶壶说来,这完全是等于入葬。但是土里却埋进了一个花根。谁放进去的,谁拿来的,我都不知道。不过它既然放进去了,总算是弥补了中国茶叶和开水的这种损失,也算是作为把手和壶嘴打断的一种报酬。花根躺在土里,躺在我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颗心,一颗活着的心——这样的东西我从来还不曾有过。我现在有了生命、力量和精神。脉搏跳起来了,花根发了芽,有了思想和感觉。它开放成为花朵。我看到它,我支持它,我在它的美中忘记了自己。为了别人而忘我——这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它没有感谢我;它没有想到我;它受到人们的崇拜和称赞。我感到非常高兴;它一定也会是多么高兴啊!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说它应该有一个更好的花盆来配它才对。因此人们把我当腰打了一下;那时我真是痛得厉害!不过花儿却迁进一个更好的花盆里去了。

  至于我呢?我被扔到院子里去了。我躺在那儿简直像一堆残破的碎片——但是我的记忆还在,我忘记不了它。

  钱猪

  婴儿室里有许多许多玩具;橱柜顶上有一个扑满,它的形状像猪,是泥烧的。它的背上自然还有一条狭口。这狭口后来又用刀子挖大了一点,好使整个银元也可以塞进去。的确,除了许多银毫以外,里面也有两块银元。

  钱猪装得非常满,连摇也摇不响——这的确要算是一只钱猪所能达到的最高峰了。他现在高高地站在橱柜上,瞧不起房里一切其他的东西。他知道得很清楚,他肚皮里所装的钱可以买到这所有的玩具。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心中有数”。

  别的玩具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它们不讲出来——因为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讲。桌子的抽屉是半开着的;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玩具。她略微有点儿旧,脖子也修理过一次。她朝外边望了一眼,说:

  “我们现在来扮演人好吗?因为这究竟是值得一做的事情呀!”

  这时大家骚动了一下,甚至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也掉过身来,表示它们也有反对的一面;不过这并不是说明它们在。

  现在是半夜了。月亮从窗子外面照进来,送来不花钱的光。游戏就要开始了。所有的玩具,甚至属于比较粗糙的玩具一类的学步车,都被邀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学步车说。“我们不能全都是贵族。正如俗话所说的,总要有人做事才成!”

  只有钱猪接到了一张手写的请帖,因为他的地位很高,大家都相信他不会接受口头的邀请。的确,他并没有回答说他来不来,而事实上他没有来。如果要他参加的话,他得在自己家里欣赏。大家可以照他的意思办,结果他们也就照办了。

  那个小玩偶舞台布置得恰恰可以使他一眼就能看到台上的扮演。大家想先演一出喜剧,然后再吃茶和做知识练习。

  他们立刻就开始了。摇木马谈到训练和纯血统问题,学步车谈到铁路和蒸汽的力量。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的本行,所以他们都能谈谈。座钟谈起:“滴答——滴答”。它知道它敲的是什么时候,不过,有人说他走的并不准确。竹手杖直挺挺地站着,骄傲得不可一世,因为它上面包了银头,下面箍了铜环,上上下下都包了东西。沙发上躺着两个绣花垫子,很好看,但是糊涂。现在戏可以开始了。

  大家坐着看戏。事先大家都说好了,观众应该根据自己喜欢的程度喝彩、鼓掌和跺脚。不过马鞭说他从来不为老人鼓掌,他只为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鼓掌。

  “我对大家都鼓掌,”爆竹说。

  “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立场!”痰盂说。这是当戏正在演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有的想法。

  这出戏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演得很好。所有的人物都把它们涂了颜色的一面掉向观众,因为他们只能把正面拿出来看,而不能把反面拿出来看。大家都演得非常好,都跑到舞台前面来,因为拉着它们的`线很长,不过这样人们就可以把他们看得更清楚。

  那个补了一次的玩偶是那么兴奋,弄得她的补丁都松开了。钱猪也看得兴奋起来,他决心要为演员中的某一位做点事情:他要在遗嘱上写下,到了适当的时候,他要这位演员跟他一起葬在公墓里。这才是真正的愉快,因此大家就放弃吃茶,继续做知识练习。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扮演人类了。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扮演罢了,每件东西只想着自己,和猜想钱猪的心事;而这钱猪想得最远,因为他想到了写遗嘱和入葬的事情。这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他总是比别人料想得早。

  啪!他从橱柜上掉下来了——落到地上,跌成了碎片。小钱毫跳着,舞着,那些顶小的打着转,那些大的打着转滚开了,特别是那块大银元——他居然想跑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他真的跑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了,其他的也都是一样。

  钱猪的碎片则被扫进垃圾箱里去了。不过,在第二天,碗柜上又出现了一个泥烧的新钱猪。它肚皮里还没有装进钱,因此它也摇不出响声来;在这一点上说来,它跟别的东西完全没有什么分别。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与这开始同时,我们作一个结尾。

  笨汉汉斯

  乡下有一幢古老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位年老的乡绅。他有两个儿子。这两个人是那么聪明,他们只须用一半聪明就够了,还剩下一半是多余的。他们想去向国王的女儿求婚,而也敢于这样做,因为她宣布过,说她要找一个她认为最能表现自己的人做丈夫。

  这两个人做了整整一星期的准备——这是他们所能花的最长的时间。但是这也够了。因为他们有许多学问,而这些学问都是有用的。一位已经把整个拉丁文字典和这个城市出的三年的报纸,从头到尾和从尾到头,都背得烂熟。另一位精通公司法和每个市府议员所应知道的东西,因此他就以为自己能够谈论国家大事。此外他还会在裤子的吊带上绣花;因为他是一个文雅和手指灵巧的人。

  “我要得到这位公主!”他们两人齐声说。

  于是他们的父亲就给他们两人每人一匹漂亮的马。那个能背诵整部字典和三年报纸的兄弟得到一匹漆黑的马;那个懂得公司法和会绣花的兄弟得到一匹乳白色的马。然后他们就在自己的嘴角上抹了一些鱼肝油,以便能够说话圆滑流利。所有的仆人们都站在院子里,观看他们上马。这时忽然第三位少爷来了,因为他们兄弟有三个人,虽然谁也不把他当做一个兄弟——因为他不像其他两个那样有学问。一般人都把他叫做“笨汉汉斯”。

  “你们穿得这么漂亮,要到什么地方去呀?”他问。

  “到宫里去,向国王的女儿求婚去!你不知道全国各地都贴了布告了吗?”

  于是他们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他。

  “我的天!我也应该去!”笨汉汉斯说。他的两个兄弟对他大笑了一通以后,便骑着马儿走了。

  “爸爸,我也得有一匹马。”笨汉汉斯大声说。“我现在非常想结婚!如果她要我,她就可以得到我。她不要我,我还是要她的!”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父亲说。“我什么马也不给你。你连话都不会讲!你的两个兄弟才算得是聪明人呢!”

  “如果我不配有一匹马,”笨汉汉斯说,“那么就给我一只公山羊吧,它本来就是我的,它驮得起我!”

  因此他就骑上了公山羊。他把两腿一夹,就在公路上跑起来了。

  “嗨,嗬!骑得真够劲!我来了!”笨汉汉斯说,同时唱起歌来,他的声音引起一片回音。

  但是他的两个哥哥在他前面却骑得非常斯文,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正在考虑如何讲出那些美丽的词句,因为这些东西都非在事先想好不可。

  “喂!”笨汉汉斯喊着。“我来了!瞧瞧我在路上拾到的东西吧!”于是他就把他抬到的一只死乌鸦拿给他们看。

  “你这个笨虫!”他们说,“你把它带着做什么?”

  “我要把它送给公主!”

  “好吧,你这样做吧!”他们说,大笑一通,骑着马走了。

  “喂,我来了!瞧瞧我现在找到了什么东西!这并不是你可以每天在公路上找得到的呀!”

  这两兄弟掉转头来,看他现在又找到了什么东西。

  “笨汉!”他们说,“这不过是一只旧木鞋,而且上面一部分已经没有了!难道你把这也拿去送给公主不成?”

  “当然要送给她的!”笨汉汉斯说。于是两位兄弟又大笑了一通,继续骑马前进。他们走了很远。但是——“喂,我来了!”笨汉汉斯又在喊。“嗨,事情越来越好了!好哇!真是好哇!”

  “你又找到了什么东西?”两兄弟问。

  “啊,”笨汉汉斯说,“这个很难说!公主将会多么高兴啊!”

  “呸!”这两个兄弟说,“那不过是沟里的一点泥巴罢了。”

  “是的,一点也不错,”笨汉汉斯说,“而且是一种最好的泥巴。看,这么湿,你连捏都捏不住。”于是他把袋子里装满了泥巴。

  这两兄弟现在尽快地向前飞奔,所以他们来到城门口时,足足比汉斯早一个钟头。他们一到来就马上拿到一个求婚者的登记号码。大家排成几排,每排有六个人。他们挤得那么紧,连手臂都无法动一下。这是非常好的,否则他们因为你站在我的面前,就会把彼此的背撕得稀烂。

  城里所有的居民都挤到宫殿的周围来,一直挤到窗子上去;他们要看公主怎样接待她的求婚者。每个人——走进大厅里去,马上就失去说话的能力。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现在轮到了那位能背诵整个字典的兄弟,但是他在排队的时候把字典全忘记了。地板在他脚下发出格格的响声。大殿的天花板是镜子做的,所以他看到自己是头在地上倒立着的。窗子旁边站着三个秘书和一位秘书长。他们把人们所讲出的`话全都记了下来,以便马上在报纸上发表,拿到街上去卖两个铜板。这真是可怕得很。此外,火炉里还烧着旺盛的火,把烟囱管子都烧红了。

  “这块地方真热得要命!”这位求婚者说。

  “一点也不错,因为我的`父亲今天要烤几只子鸡呀!”公主说。

  糟糕!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他没有料想到会碰到这类的话;正当他应该想讲句把风趣话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糟糕!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于是他也只好走开了。现在第二个兄弟进来了。

  “这儿真是热得可怕!”他说。

  “是的,我们今天要烤几只子鸡,”公主说。

  “什么——什么?你——你喜欢要什——”他结结巴巴地说,同时那几位秘书全都一起写着:“什么——什么?”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现在轮到笨汉汉斯了。他骑着山羊一直走到大厅里来。

  “这儿真热得厉害!”他说。

  “是的,因为我正在烤子鸡呀,”公主说。

  “啊,那真是好极了!”笨汉汉斯说。“那么我也可以烤一只乌鸦了!”

  “欢迎你烤,”公主说。“不过你用什么家什烤呢?因为我即没有罐子,也没有锅呀。”

  “但是我有!”笨汉汉斯说。“这儿有一个锅,上面还有一个洋铁把手。”

  于是他就取出一只旧木鞋来,把那只乌鸦放进去。

  “这道菜真不错!”公主说。“不过我们从哪里去找酱油呢?”

  “我衣袋里有的是!”笨汉汉斯说。“我有那么多,我还可以扔掉一些呢!”他就从衣袋里倒出一点泥巴来。

  “这真叫我高兴!”公主说。“你能够回答问题!你很会讲话,我愿意要你做我的丈夫。不过,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所讲的和已经讲过了的每句话都被记下来了,而且明天就要在报纸上发表?你看每个窗子旁站着三个秘书和一个秘书长。这位老秘书长最糟,因为他什么也不懂!”

  不过她说这句话的目的无非是要吓他一下。这些秘书都傻笑起来,每个人的笔还都洒了一滴墨水到地板上去。

  “乖乖!这就是所谓绅士!”笨汉汉斯说,“那么我得把我最好的东西送给这位秘书长了。”

  于是他就把衣袋翻转来,对着秘书长的脸撒了一大把泥巴。

  “这真是做得聪明,”公主说。“我自己就做不出来,不过很快我也可以学会的。”

  笨汉汉斯就这样成了一个国王,得到了一个妻子和一顶王冠,高高地坐在王位上面。这个故事是我们直接从秘书长办的报纸上读到的——不过它并不完全可靠!

  伤心事

  我们现在所讲的这个故事实际上分做两部分:头一部分可以删掉,但是它可以告诉我们一点初步的情节——这是很有用的。

  我们是住在乡下的一个邸宅里。恰巧是主人要出去一天。在这同时,有一位太太从邻近的小镇里到来了。她带着一只哈巴狗;据她说,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要处理她在制革厂的几份股子。她把所有的文件都带来了:我们都忠告她,叫她把这些文件放在一个封套里,在上面写出业主的地址:“作战兵站总监,爵士”等等。

  她听我们讲,同时拿起笔,沉思了一会儿,于是就要求我们把这意见又慢慢地念一次。我们同意,于是她就写起来。当她写到“作战……总监……”的时候,她把笔停住了,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只是一个女人!”

  当她在写的时候,她把那只哈巴狗放在地上。它狺狺地叫起来。她是为了它的兴趣和健康才把它带来的,因此人们不应该把它放在地上。它外表的特点是一个朝天的鼻子和一个肥胖的背。

  “它并不咬人!”太太说。“它没有牙齿。它是像家里的一个成员,忠心而脾气很坏。不过这是因为我的孙子常常开它的玩笑的缘故:他们做结婚的游戏,要它扮做新娘。可怜的小老头儿,这使它太吃不消了!”

  她把她的文件交出去了,于是她便把她的哈巴狗抱在怀里。这就是故事的头一部分,可以删去。“哈巴狗死掉了!”这是故事的第二部分。

  这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我们来到城里,在一个客栈里安住下来。

  我们的窗子面对着制革厂的院子。院子用木栏栅隔做两部。一部里面挂着许多皮革——生皮和制好了的皮。这儿一切制革的必需器具都有,而且是属于这个寡妇的,哈巴狗在早晨死去了,被埋葬在这个院子里。寡妇的孙子们(也就是制革厂老板的.未亡人的孙子们,因为哈巴狗从来没有结过婚)掩好了这座坟。它是一座很美的坟——躺在它里面一定是很愉快的。

  坟的四周镶了一些花盆的碎片,上面还撒了一些沙子。坟顶上还插了半个啤酒瓶,瓶颈朝上——这并没有什么象征的意义。

  孩子们在坟的周围跳舞。他们中间最大的一个孩子——一个很实际的、七岁的小孩子——提议开一个哈巴狗坟墓展览会,让街上所有的人都来看。门票价是一个裤子扣,因为这是每个男孩子都有的东西,而且还可以有多余的来替女孩子买门票。这个提议得到全体一致通过。

  街上所有的孩子——甚至后街上的孩子——都拥到这地方来,献出他们的扣子。这天下午人们可以看到许多孩子只有一根背带吊着他们的裤子,但是他们却看到了哈巴狗的坟墓,而这也值得出那么多的代价一看。

  不过在制革厂的外面,紧靠着入口的地方,站着一个衣服褴褛的女孩子。她很可爱,她的鬈发很美丽,她的眼睛又蓝又亮,使人看到感觉愉快。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她也不哭。每次那个门一打开的时候,她就朝里面怅然地望很久。她没有一个扣子——这点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她就悲哀地呆在外面,一直等到别的孩子们都参观了坟墓、离去了为止。然后她就坐下来,把她那双棕色的小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大哭一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看过哈巴狗的坟墓。就她说来,这是一件伤心事,跟成年人常常所感到的伤心事差不多。

  我们在上面看到这情景,而且是高高地在上面观看。这件伤心事,像我们自己和许多别人的伤心事一样,使得我们微笑!这就是整个的故事。任何人如果不了解它,可以到这个寡妇的制革厂去买一份股子。

  完全是真的

  “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母鸡说。她讲这话的地方不是城里发生这个故事的那个区域。“那是鸡屋里的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今夜不敢一个人睡觉了!真是幸运,我们今晚大伙儿都栖在一根栖木上!”于是她讲了一个故事,弄得别的母鸡羽毛根根竖起,而公鸡的冠却垂下来了。这完全是真的!

  不过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事情是发生在城里另一区的鸡屋里面。太阳落下了,所有的母鸡都飞上了栖木。有一只母鸡,羽毛很白,腿很短;她总是按规定的数目下蛋。在各方面说起来,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母鸡。当她飞到栖木上去的时候,她用嘴啄了自己几下,弄得有一根小羽毛落下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她说,“我越把自己啄得厉害,我就越漂亮!”她说这话的神情是很快乐的,因为她是母鸡中一个心情愉快的人物,虽然我刚才说过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鸡。不久她就睡着了。

  周围是一起漆黑。母鸡跟母鸡站在一边,不过离她最近的那只母鸡却睡不着。她在静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一个人要想在世界上安静地活下去,就非得如此做不可。不过她禁不住要把她所听到的事情告诉她的邻居:

  “你听到过刚才的话吗?我不愿意把名字指出来。不过有一只母鸡,她为了要好看,啄掉自己的羽毛。假如我是公鸡的话,我才真要瞧不起她呢。”

  在这些母鸡的上面住着一只猫头鹰和她的丈夫以及孩子。她这一家人的耳朵都很尖:邻居刚才所讲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他们翻翻眼睛;于是猫头鹰妈妈就拍拍翅膀说:

  “不要听那类的话!不过我想你们都听到了刚才的话吧?我是亲耳听到过的;你得听了很多才能记住。有一只母鸡完全忘记了母鸡所应当有的礼貌:她甚至把她的羽毛都啄掉了,好让公鸡把她看个仔细。”

  “PRENEZGARDEAUXENeANTS,”猫头鹰爸爸说。“这不是孩子们可以听的话。”

  “我还是要把这话告诉对面的猫头鹰!她是一个很正派的猫头鹰,值得来往!”于是猫头鹰妈妈就飞走了。

  “呼!呼!呜——呼!”他们俩都喊起来,而喊声就被下边鸽子笼里面的鸽子听见了。“你们听到过那样的话没有?呼!呼!有一只母鸡,她把她的羽毛都啄掉了,想讨好公鸡!她一定会冻死的——如果她现在还没有死的话。呜——呼!”

  “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鸽子咕咕地叫着。

  “在对面的那个屋子里!我几乎可说是亲眼看见的。把它讲出来真不像话,不过那完全是真的!”

  “真的!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所有的鸽子说,同时向下边的养鸡场咕咕地叫:“有一只母鸡,也有人说是两只,她们都把所有的羽毛都啄掉,为的是要与众不同,借此引起公鸡的注意。这是一种冒险的.玩意儿,因为这样她们就容易伤风,结果一定会发高热死掉。她们两位现在都死了。”

  “醒来呀!醒来呀!”公鸡大叫着,同时向围墙上飞去。他的眼睛仍然带着睡意,不过他仍然在大叫。”三只母鸡因为与一只公鸡在爱情上发生不幸,全都死去了。她们把她们的羽毛啄得精光。这是一件很丑的事情。我不愿意把它关在心里;让大家都知道它吧!”

  “让大家都知道它吧!”蝙蝠说。于是母鸡叫,公鸡啼。“让大家都知道它吧!让大家都知道它吧!”于是这个故事就从这个鸡屋传到那个鸡屋,最后它回到它原来所传出的那个地方去。

  这故事变成:"五只母鸡把她们的羽毛都啄得精光,为的是要表示出她们之中谁因为和那只公鸡失了恋而变得最消瘦。后来她们相互啄得流血,弄得五只鸡全都死掉。这使得她们的家庭蒙受羞辱,她们的主人蒙受极大的损失。”

  那只落掉了一根羽毛的母鸡当然不知道这个故事就是她自己的故事。因为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母鸡,所以她就说:

  “我瞧不起那些母鸡;不过像这类的贼东西有的是!我们不应该把这类事儿掩藏起来。我尽我的力量使这故事在报纸上发表,让全国都知道。那些母鸡活该倒霉!她们的家庭也活该倒霉!”

  这故事终于在报纸上被刊登出来了。这完全是真的:一根小小的羽毛可以变成五只母鸡。

  衬衫领子

  从前有一位漂亮的绅士;他所有的动产只是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但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衬衫领子。我们现在所要听到的就是关于这个领子的故事。

  衬衫领子的年纪已经很大,足够考虑结婚的问题。事又凑巧,他和袜带在一块儿混在水里洗。

  “我的天!”衬衫领子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苗条和细嫩、这么迷人和温柔的人儿。请问你尊姓大名?”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袜带说。

  “你府上在什么地方?”衬衫领子问。

  不过袜带是非常害羞的。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她觉得非常困难。

  “我想你是一根腰带吧?”衬衫领子说——“一种内衣的腰带!亲爱的小姐,我可以看出,你既有用,又可以做装饰品!”

  “你不应该跟我讲话!”袜带说。“我想,我没有给你任何理由这样做!”

  “咳,一个长得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儿,”衬衫领子说,“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请不要走得离我太近!”袜带说,“你很像一个男人!”

  “我还是一个漂亮的绅士呢!”衬衫领子说。“我有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

  这完全不是真话,因为这两件东西是属于他的主人的。他不过是在吹牛罢了。

  “请不要走得离我太近!”袜带说,“我不习惯于这种行为。”

  “这简直是在装腔作势!”衬衫领子说。这时他们就从水里被取出来,上了浆,挂在一张椅子上晒,最后就被拿到一个熨斗板上。现在一个滚热的熨斗来了。

  “太太!”衬衫领子说,“亲爱的寡妇太太,我现在颇感到有些热了。我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的皱纹全没有了。你烫穿了我的身体,噢,我要向你求婚!”

  “你这个老破烂!”熨斗说,同时很骄傲地在衬衫领子上走过去,因为她想象自己是一架火车头,拖着一长串列车,在

  铁轨上驰过去。

  “你这个老破烂!”熨斗说。

  衬衫领子的边缘上有些破损。因此有一把剪纸的剪刀就来把这些破损的地方剪平。

  “哎哟!”衬衫领子说,“你一定是一个芭蕾舞舞蹈家!你的腿子伸得那么直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姿态!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模仿你!”

  “这一点我知道!”剪刀说。

  “你配得上做一个伯爵夫人!”衬衫领子说。“我全部的财产是一位漂亮绅士,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我只是希望再有一个伯爵的头衔!”

  “难道他还想求婚不成?”剪刀说。她生气起来,结结实实地把他剪了一下,弄得他一直复元不了。

  “我还是向梳子求婚的好!”衬衫领子说。“亲爱的姑娘!你看你把牙齿保护得多么好,这真了不起。你从来没有想过订婚的问题吗?”

  “当然想到过,你已经知道,”梳子说,“我已经跟脱靴器订婚了!”

  “订婚了!”衬衫领子说。

  现在他再也没有求婚的机会了。因此他瞧不起爱情这种东西。

  很久一段时间过去了。衬衫领子来到一个造纸厂的箱子里。周围是一堆烂布朋友:细致的跟细致的人在一起,粗鲁的跟粗鲁的人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他们要讲的事情可真多,但是衬衫领子要讲的事情最多,因为他是一个可怕的牛皮大王。

  “我曾经有过一大堆情人!”衬衫领子说。“我连半点钟的安静都没有!我又是一个漂亮绅士,一个上了浆的人。

  我既有脱靴器,又有梳子,但是我从来不用!你们应该看看我那时的样子,看看我那时不理人的`神情!我永远也不能忘记我的初恋——那是一根腰带。她是那么细嫩,那么温柔,那么迷人!她为了我,自己投到一个水盆里去!后来又有一个寡妇,她变得火热起来,不过我没有理她,直到她变得满脸青黑为止!接着来了芭蕾舞舞蹈家。她给了我一个创伤,至今还没有好——她的`脾气真坏!我的那把梳子倒是钟情于我,她因为失恋把牙齿都弄得脱落了。是的,像这类的事儿,我真是一个过来人!不过那根袜带子使我感到最难过——我的意思是说那根腰带,她为我跳进水盆里去,我的良心上感到非常不安。我情愿变成一张白纸!”

  事实也是如此,所有的烂布都变成了白纸,而衬衫领子却成了我们所看到的这张纸——这个故事就是在这张纸上——被印出来的。事情要这么办,完全是因为他喜欢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瞎吹一通的缘故。这一点我们必须记清楚,免得我们干出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不知道,有一天我们也会来到一个烂布箱里,被制成白纸,在这纸上,我们全部的历史,甚至最秘密的事情也会被印出来,结果我们就不得不像这衬衫领子一样,到处讲这个故事。

  世上最美丽的一朵玫瑰花

  从前有一位权力很大的皇后。她的花园里种植着每季最美丽的、从世界各国移来的花。但是她特别喜爱玫瑰花,因此她有各种各色的玫瑰花:从那长着能发出苹果香味的绿叶的野玫瑰,一直到最可爱的、普罗旺斯的玫瑰,样样都有。它们爬上宫殿的墙壁,攀着圆柱和窗架,伸进走廊,一直长到所有大殿的天花板上去。这些玫瑰有不同的香味,形状和色彩。

  但是这些大殿里充满了忧虑和悲哀。皇后睡在病床上起不来,御医宣称她的生命没有希望。

  “只有一件东西可以救她,”御医之中一位最聪明的人说。“送给她一朵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花——一朵表示最高尚、最纯洁的爱情的玫瑰花。这朵花要在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以前就送到她面前来.那么她就不会死掉。”

  各地的年轻人和老年人送来许多玫瑰花——所有的花园里开着的最美丽的玫瑰花。然而这却不是那种能治病的玫瑰花。那应该是在爱情的花园里摘下来的一朵花;但是哪朵玫瑰真正表示出最高尚、最纯洁的爱情呢?

  诗人们歌唱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花;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一朵。消息传遍全国,传到每一颗充满了爱情的心里,传给每一种年龄和从事每种职业的人。

  “至今还没有人能说出这朵花,”那个聪明人说,“谁也指不出盛开着这朵花的那块地方。这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棺材上的玫瑰花,也不是瓦尔堡坟上的玫瑰花,虽然这些玫瑰在诗歌和传说中永远是芬芳的。这也不是从文克里得的.血迹斑斑的长矛上开出的那些玫瑰花——从一个为祖国而死去的英雄的心里所流出的血中开出的玫瑰花,虽然什么样的死也没有这种死可爱,什么样的花也没有他所流出的血那样红。这也不是人们在静寂的房间里,花了无数不眠之夜和宝贵的生命所培养出的那朵奇异之花——科学的奇花。”

  “我知道这朵花开在什么地方,”一个幸福的母亲说。她带着她的娇嫩的孩子走到这位皇后的床边来,“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花!那朵表示最高尚和最纯洁的爱情的玫瑰,是从我甜蜜的孩子的鲜艳的脸上开出来的。这时他睡足了觉,睁开他的眼睛,对我发出充满了爱情的微笑!”

  “这朵玫瑰是够美的,不过还有一朵比这更美,”聪明人说。

  “是的,比这更要美得多,”另一个女人说。“我曾经看到过一朵,再没有任何一朵开得比这更高尚、更神圣的花,不过它像庚申玫瑰的花瓣,白得没有血色。我看到它在皇后的脸上开出来。她取下了她的`皇冠,她在悲哀的长夜里抱着她的病孩子哭泣,吻他,祈求上帝保佑他——像一个母亲在苦痛的时刻那样祈求。”

  “悲哀中的白玫瑰是神圣的,具有神奇的力量;但是它不是我们所寻找的那朵玫瑰花。”

  “不是的,我只是在上帝的祭坛上看到世界上最美的那朵玫瑰花,”虔诚的老主教说。“我看到它像一个安琪儿的面孔似的射出光彩。年轻的姑娘走到圣餐的桌子面前,重复她们在受洗时听作出的诺言,于是玫瑰花开了——她们的鲜嫩的脸上开出淡白色的玫瑰花。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那儿。她的灵魂充满了纯洁的爱,她抬头望着上帝——这是一个最纯洁和最高尚的爱的表情。”

  “愿上帝祝福她!”聪明人说。“不过你们谁也没有对我说出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花。”

  这时有一个孩子——皇后的小儿子——走进房间里来了。他的眼睛里和他的脸上全是泪珠。他捧着一本打开的厚书。这书是用天鹅绒装订的,上面还有银质的大扣子。

  “妈妈!”小家伙说,“啊,请听我念吧!”

  于是这孩子在床边坐下来,念着书中关于他的事情——他,为了拯救人类,包括那些还没有出生的人,在十字架上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什么爱能够比这更伟大!”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片玫瑰色的光彩,她的眼睛变得又大又明亮,因为她在这书页上看到世界上最美丽的玫瑰花——从十字架上的的血里开出的一朵玫瑰花。

  “我看到它了!”她说,“看到了这朵玫瑰花——这朵地上最美丽的玫瑰花——的人,永远不会死亡!”

  一个故事

  花园里的苹果树都开满了花。它们想要在绿叶没有长好以前就赶快开出花朵。院子里的小鸭都跑出来了,猫儿也跟着一起跑出来了;他是在舔着真正的太阳光——舔着他脚爪上的太阳光。如果你朝田野里望,你可以看到一片青翠的小麦。所有的小鸟都在吱吱喳喳地叫,好像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似的。的确,你也可以说这是一个节日,因为这是星期天。

  教堂的钟声在响着。大家穿着最好的衣服到教堂去,而且都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是的,所有的东西都表现出一种愉快的神情。这的确是一个温暖和幸福的日子。人们可以说:“我们的上帝对我们真好!”

  不过在教堂里,站在讲台上的牧师却是大叫大嚷,非常生气。他说:人们都不相信上帝,上帝一定要惩罚他们;他们死了以后,坏的就要被打入地狱,而且在地狱里他们将永远被烈火焚烧。他还说,他们良心的责备将永远不停,他们的火焰也永远不灭,他们将永远得不到休息和安静。

  听他的这番讲道真叫人害怕,而且他讲得那么肯定。他把地狱描写成为一个腐臭的地洞;世界上所有的脏东西都流进里面去;那里面除了磷火以外,一点儿空气也没有;它是一个无底洞,不声不响地往下沉,永远往下沉。就是光听这个故事,也够叫人心惊胆战的了。但是牧师的这番话语是从心里讲出来的,所以教堂里的听众都给吓得魂不附体。

  但是外面的许多小鸟却唱得非常愉快,太阳光也非常温暖,每一朵小花都好像在说,上帝对我们大家太好了。是的,外面的情形一点也不像牧师描写得那么糟。

  在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牧师看见他的太太坐着一声不响,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她。

  “我在想什么?”她说,“我觉得我想不通,我不能同意你所讲的话。你把罪人说得那么多,你说他们要永远受火烧的刑罚。永远,哎,永远到什么时候呢?连像我这样一个有罪的女人都不忍让最坏的恶人永远受着火刑,我们的上帝怎么能够呢?他是那么仁慈,他知道罪过的形成有内在的`原因,也有外在的原因。不,虽然你说得千真万确,我却没有办法相信。”

  这时正是秋天,叶子从树上落下来。这位严峻和认真的牧师坐在一个死人的旁边,死者怀着虔诚的信心把眼睛合上了。这就是牧师的妻子。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应该得到上帝的`慈悲和墓中的安息的话,这个人就是你!”牧师说。他把他的双手合起来,对死者的尸体念了一首圣诗。

  她被抬到墓地里去,这位一本正经的牧师脸上滚下了两滴眼泪。他家里现在是寂静无声,太阳光消逝了,因为她没有了。

  这正是黑夜,一阵冷风吹到牧师的头上来,他把眼睛睁开;这好像月亮已经照进他的房间里来了,但是并没有月亮在照着。在他的床面前站着一个人形。这就是他死去了的妻子的幽灵。她用一种非常悲哀的眼光望着他,好像她有一件什么事情要说似的。

  他直起一半身子,把手向她伸过来:“你没有得到永恒的安息吗?你在受苦吗?你——最善良的、最虔诚的人!”

  死者低下头,作为一个肯定的回答。她把双手按在胸口。

  “我能想办法使你在墓里得到安息吗?”

  “能!”幽灵回答说。

  “怎样能呢?”

  “你只须给我一根头发,一根被不灭的火所烧着的罪人头上的头发——这是一个上帝要打下地狱、永远受苦的罪人!”

  “你,纯洁而虔诚的人,你把得救看得这样容易!”

  “跟着我来吧!”死者说,“上帝给了我们这种力量。只要你心中想到什么地方去,你就可以从我身边飞到什么地方去。凡人看不见我们,我们可以飞到他们最秘密的角落里去。而且你必须在鸡叫以前就把这个人指出来。”

  他们好像是被思想的翅膀拖着似的,很快就飞到一个大城市里去了。所有房子的墙上都燃着火焰所写成的几件大罪的名称:骄傲、贪婪、酗酒、任性——总之,是一整条七种颜色的罪孽所组成的长虹。

  “是的,”牧师说,“在这些房子里面,我相信——同时我也知道——就住着那些注定要永远受火刑的人。”

  他们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漂亮的大门口。宽广的台阶上铺着地毯和摆满花朵,欢乐的大厅里飘出跳舞的音乐。侍者穿着丝绸和天鹅绒的衣服,手中拿着包银的手杖。

  “我们的舞会比得上皇帝的舞会,”他说。他向街上的人群望了一眼;他的全身——从头到脚——射出这样一个思想:“你们这群可怜的东西,你们朝门里望;比起我来,你们简直是一群叫化子!”

  “这是骄傲!”死者说,“你看到他没有?”

  “看到他?”牧师重复她的话,“他不过是一个傻瓜,一个呆子。他不会受永恒的火刑和痛苦的。”

  “他不过是一个傻子!”整个“骄傲”的屋子发出这样的一个声音。他们全在里面。

  他们飞到“贪婪”的四堵墙里面去。这里有一个干瘦的老家伙,又饥又渴,冻得发抖,但是他却聚精会神地抱着他的金子。他们看到他怎样像发热似的从一个破烂的睡榻上跳下来,挪开墙上的一块活动的`石头,因为那里面藏着他的装在一只袜子里的许多金币。他抚摸着褴褛的上衣,因为它里面也缝有金币;他的潮湿的手指在发抖。

  “他病了。他害的是一种疯病,一种没有乐趣的、充满了恐怖和恶梦的疯病。”

  他们匆忙地走开了。他们站在一批罪犯的木板床旁边。这些人紧挨着睡成一排。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像一只野兽似的从睡梦中跳起来,发出一个可怕的尖叫声。他用他的瘦削的手肘把他旁边的一个人推了几下。这人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说:

  “闭住嘴吧,你这个畜生,赶快睡呀!你每天晚上总是来这一套!”

  “每天晚上?”他重复着说。“是的,他每天晚上总是来对我乱叫,折磨着我。我一发起脾气来,不做这就要做那,我生下来就是脾气坏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关在这儿了。不过,假如说我做了坏事,我已经得到了惩罚。只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承认。上次我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从我主人的田庄附近走过,心里不知怎的忽然闹起别扭来。我在墙上划了一根火柴——我划得离草顶太近,立刻就烧起来了。火燎起来正好像脾气在我身上发作一样。我尽量帮忙救这屋子里的牲口和家具。除了飞进火里去的一群鸽子和套在链子上的看门狗以外,什么活东西也没有烧死。我没有想到那只狗,人们可以听见它在号叫——我现在在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它号叫。我一睡着,这只毛茸茸的大狗就来了。它躺在我身上号叫,压着我,使我喘不过气来。我告诉你吧:你可以睡得打呼,一整夜打呼,但是我只能睡短短的一刻钟。”

  这人的眼睛里射出血丝。他倒到他的朋友身上,紧捏着一个拳头朝他的脸上打来。

  “疯子又发作了!”周围的人齐声说。其余的罪犯都把他抓住,和他揪作一团。他们把他弯过来,使他的头夹在两腿中间,然后再把他紧紧地绑住。他的一双眼睛和全身的毛孔几乎都要喷出血来了。

  “你这样会把他弄死的,”牧师大声说,“可怜的东西!”他向这个受够了苦的罪人身上伸出一只保护的手来;正在这时候,情景变了。他们飞过富丽的大厅,他们飞过贫穷的房间。“任性”、“嫉妒”和其他主要的“罪孽”都在他们身边走过。一个作为裁判官的安琪儿宣读这些东西的罪过和辩护。在上帝面前,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因为上帝能够洞察人的内心;他知道心里心外的一切罪过;他本身就是慈悲和博爱。牧师的手颤抖起来,他不敢伸出手在这罪人头上拔下一根头发。眼泪像慈悲和博爱的水一样,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把地狱里的永恒的火滴熄了。

  这时鸡叫了。

  “慈悲的上帝!只有您能让她在墓里安息,我做不到这件事情。”

  “我现在已经得到安息了,”死者说。“因为你说出那样骇人的话语,你对他和他的造物感到那样悲观,所以我才不得不到你这儿来!好好把人类认识一下吧,就是最坏的人身上也有一点上帝的成分——这点成分可以战胜和熄灭地狱里的火。”

  牧师的嘴上得到了一个吻,他的周围充满了阳光。上帝的明朗的太阳光射进房间里来。他的活着的、温柔和蔼的妻子把他从上帝送来的一个梦中唤醒。

  一本不说话的书

  在公路旁的一个树林里,有一个孤独的农庄。人们沿着公路可以一直走进这农家的大院子里去。太阳在这儿照着;所有的窗子都是开着的。房子里面是一起忙碌的声音;但在院子里,在一个开满了花的紫丁香组成的凉亭下,停着一口敞着的棺材。一个死人已经躺在里面,这天上午就要入葬。棺材旁没有守着任何一个悼念死者的人;没有任何人对他流一滴眼泪。他的面孔是用一块白布盖着的,他的头底下垫着一大本厚书。书页是由一整张灰纸叠成的;每一页上夹着一朵被忘记了的萎谢了的花。这是一本完整的植物标本,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搜集得来的。它要陪死者一起被埋葬掉,因为这是他的遗嘱。每朵花都联系到他生命的一章。

  “死者是谁呢?"我们问。回答是:"他是乌卜萨拉的一个老学生。人们说:他曾经是一个活泼的年轻人;他懂得古代的`文学,他会唱歌,他甚至还写诗。但是由于他曾经遭遇到某种事故,他把他的思想和他的生命沉浸在烧酒里。当他的健康最后也毁在酒里的时候,他就搬到这个乡下来。别人供给他膳宿。只要阴郁的情绪不来袭击他的时候,他是纯洁得像一个孩子,因为这时他就变得非常活泼,在森林里跑来跑去,像一只被追逐着的雄鹿。不过,只要我们把他喊回家来,让他看看这本装满了干植物的书,他就能坐一整天,一会儿看看这种植物,一会儿看看那种植物。有时他的眼泪就沿着他的脸滚下来:只有上帝知道他在想什么东西!但是他要求把这本书装进他的棺材里去。

  因此现在它就躺在那里面。不一会儿棺材盖子就会钉上,那么他将在坟墓里得到他的安息。”

  他的'面布揭开了。死人的面上露出一种和平的表情。一丝太阳光射在它上面。一只燕子像箭似地飞进凉亭里来,很快地掉转身,在死人的头上喃喃地叫了几声。

  我们都知道,假如我们把我们年轻时代的旧信拿出来读读,我们会产生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啊!整个的一生和这生命中的希望和哀愁都会浮现出来。我们在那时来往很亲密的一些人,现在该是有多少已经死去了啊!然而他们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我们长久没有想到他们罢了。那时我们以为永远会跟他们亲密地生活在一起,会跟他们一起共甘苦。

  这书里面有一起萎枯了的栎树叶子。它使这书的主人记起一个老朋友——一个老同学,一个终身的友伴。他在一个绿树林里面把这片叶子插在学生帽上,从那时其他们结为"终身的"朋友。现在他住在什么地方呢?这片叶子被保存了下来,但是友情已经忘记了!

  这儿有一棵异国的、在温室里培养出来的植物;对于北国的花园说来,它是太娇嫩了;它的叶子似乎还保留着它的香气。这是一位贵族花园里的`小姐把它摘下来送给他的。

  这儿有一朵睡莲。它是他亲手摘下来的`,并且用他的咸眼泪把它润湿过——这朵在甜水里生长的睡莲。

  这儿有一根荨麻——它的叶子说明什么呢?当他把它采下来和把它保存下来的时候,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这儿有一朵幽居在森林里的铃兰花;这儿有一朵从酒店的花盆里摘下来的金银花;这儿有一起尖尖的草叶!

  开满了花的紫丁香在死者的头上轻轻垂下它新鲜的、芬芳的花簇。燕子又飞过去了。"唧唧!唧唧!"这时人们拿着钉子和锤子走来了。棺材盖在死者身上盖下了——他的头在这本不说话的书上安息。埋葬了——遗忘了!

  区别

  那正是五月。风吹来仍然很冷;但是灌木和大树,田野和草原,都说春天已经到来了。处处都开满了花,一直开到灌木丛组成的篱笆上。春天就在这儿讲它的故事。它在一棵小苹果树上讲——这棵树有一根鲜艳的绿枝:它上面布满了粉红色的、细嫩的、随时就要开放的花苞。它知道它是多么美丽——它这种先天的知识深藏在它的叶子里,好像是流在血液里一样。因此当一位贵族的车子在它面前的路上停下来的时候,当年轻的伯爵夫人说这根柔枝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是春天最美丽的表现的时候,它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接着这枝子就被折断了。她把它握在柔嫩的手里,并且还用绸阳伞替它遮住太阳。他们回到他们华贵的公馆里来。这里面有许多高大的厅堂和美丽的房间。洁白的窗帘在敞着的窗子上迎风飘荡;好看的花儿在透明的、发光的花瓶里面亭亭地立着。有一个花瓶简直像是新下的雪所雕成的。这根苹果枝就插在它里面几根新鲜的山毛榉枝子中间。看它一眼都使人感到愉快。

  这根枝子变得骄傲气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各色各样的人走过这房间。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份来表示他们的赞赏。有些人一句话也不讲;有些人却又讲得太多。苹果枝子知道,在人类中间,正如在植物中间一样,也存在着区别。

  “有些东西是为了好看;有些东西是为了实用;但是也有些东西却是完全没有用,"苹果树枝想。

  正因为它是被放在一个敞着的窗子面前,同时又因为它从这儿可以看到花园和田野,因此它有许多花儿和植物供它思索和考虑。植物中有富贵的,也有贫贱的——有的简直是太贫贱了。

  “可怜没有人理的植物啊!"苹果枝说。"一切东西的确都有区别!如果这些植物也能像我和我一类的那些东西那样有感觉,它们一定会感到多么不愉快啊。一切东西的确有区别,而且的确也应该如此,否则大家就都是一样的了!”

  苹果枝对某些花儿——像田里和沟里丛生的那些花儿——特别表示出怜悯的样子。谁也不把他们扎成花束。它们是太普通了,人们甚至在铺地石中间都可以看得到。它们像野草一样,在什么地方都冒出来,而且它们连名字都很丑,叫做什么"魔鬼的奶桶"。

  “可怜被人瞧不起的植物啊!"苹果枝说。"你们的这种处境,你们的平凡,你们所得到的这些丑名字,也不能怪你们自己!在植物中间,正如在人类中间一样,一切都有个区别啦!”

  “区别?"阳光说。它吻着这盛开的苹果枝,但是它也吻着田野里的那些黄色的"魔鬼的奶桶"。阳光的'所有弟兄们都吻着它们——吻着下贱的花,也吻着富贵的花。

  苹果枝从来就没想到,造物主对一切活着和动着的东西都一样给以无限的慈爱。它从来没有想到,美和善的东西可能会被掩盖住了,但是并没有被忘记——这也是合乎人情的。

  太阳光——明亮的光线——知道得更清楚:

  “你的眼光看得不远,你的眼光看得不清楚!你特别怜悯的、没有人理的植物,是哪些植物呢?”

  “魔鬼的奶桶!"苹果枝说。"人们从来不把它扎成花束。人们把它踩在脚底下,因为它们长得太多了。当它们在结子的时候,它们就像小片的羊毛,在路上到处乱飞,还附在人的衣上。它们不过是野草罢了!——它们也只能是野草!啊,我真要谢天谢地,我不是它们这类植物中的一种!”

  从田野那儿来了一大群孩子。他们中最小的一个是那么小,还要别的孩子抱着他。当他被放到这些黄花中间的时候,他乐得大笑起来。他的小腿踢着,遍地打滚。他只摘下这种黄花,同时天真烂漫地吻着它们。那些较大的孩子把这些黄花从空梗子上折下来,并且把这根梗子插到那根梗子上,一串一串地联成链子。他们先做一个项链,然后又做一个挂在肩上的链子,一个系在腰间的链子,一个悬在胸脯上的链子,一个戴在头上的链子。这真成了绿环子和绿链子的展览会。但是那几个大孩子当心地摘下那些落了花的梗子——它们结着以白绒球的形式出现的果实。这松散的、缥缈的绒球,本身就是一件小小的完整的艺术品;它看起来像羽毛、雪花和茸毛。他们把它放在嘴面前,想要一口气把整朵的花球吹走,因为祖母曾经说过:谁能够这样做,谁就可以在新年到来以前得到一套新衣。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这朵被瞧不起的花就成了一个真正的预言家。

  “你看到没有?"太阳光说。"你看到它的美没有?你看到它的力量没有?”

  “看到了,它只能和孩子在一道时是这样!"苹果枝说。

  这时有一个老太婆到田野里来了。她用一把没有柄的钝刀子在这花的周围挖着,把它从土里取出来。她打算把一部分的根子用来煮咖啡吃;把另一部分拿到一个药材店里当做药用。

  “不过美是一种更高级的东西呀!"苹果枝说。"只有少数特殊的人才可以走进美的王国。植物与植物之间是有区别的,正如人与人之间有区别一样。”

  于是太阳光就谈到造物主对于一切造物和有生命的东西的无限的爱,和对于一切东西永恒公平合理的分配。

  “是的,这不过是你的看法!"苹果枝说。

  这时有人走进房间里来了。那位美丽年轻的伯爵夫人也来了——把苹果枝插在透明的花瓶中,放在太阳光里的人就是她。她手里拿着一朵花——或者一件类似花的东西。这东西被三四片大叶子掩住了:它们像一顶帽子似地在它的周围保护着,使微风或者大风都伤害不到它。它被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中,那根娇嫩的苹果枝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那几片大叶子现在轻轻地被挪开了。人们可以看到那个被人瞧不起的黄色"魔鬼的奶桶"的柔嫩的白绒球!这就是它!她那么小心地把它摘下来!她那么谨慎地把这带回家,好使那个云雾一般的圆球上的细嫩柔毛不致被风吹散。她把它保护得非常完整。她赞美它漂亮的形态,它透明的外表,它特殊的构造,和它不可捉摸的、被风一吹即散的美。

  “看吧,造物主把它创造得多么可爱!"她说。"我要把这根苹果枝画下来。大家现在都觉得它非凡地漂亮,不过这朵微贱的花儿,以另一种方式也从上天得到了同样多的恩惠。虽然它们两者都有区别,但它们都是美的王国中的孩子。”

  于是太阳光吻了这微贱的花儿,也吻了这开满了花的苹果枝——它的花瓣似乎泛出了一阵难为情的绯红。

  一支蜡烛的故事

  从前有一支粗蜡烛。它知道自己的价值。

  “我是用蜡造出来的,”它说。“我能发出强烈的光,而且燃烧的时间也比别的蜡烛长。我应该插在枝形烛架上或银烛台上!”

  “这种生活一定很可爱!”牛油烛说。“我不过是牛油做的一种普通烛,但我常常安慰自己,觉得我总比一枚铜板买来的那种小烛要好些:这种烛只浇了两次蜡,而我却浇了八次才能有这样粗,我感到很满意!当然,出身于蜡是比出身于牛油要好得多,幸运得多,不过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的地位并不是自己可以主动选择的。你是放在大厅的玻璃枝形烛台上,而我却待在厨房里——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因为全家的饭食就是在这儿做出来的!

  “不过还有一件东西比饭食更重要,”蜡烛说。“社交!请看看社交的光辉和你自己在社交中射出来的光辉吧!今晚有一个舞会,不久我就要和我整个家族去参加了。”

  这话刚刚一说完,所有的蜡烛就都被拿走了,这支牛油烛也一同被拿走了。太太用她细嫩的手亲自拿着它,把它带到厨房里去。这儿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提着满满一篮土豆,里面还有两三个苹果,这些东西都是这位好太太送给这个穷孩子的。

  “我的小朋友,还有一支蜡烛送给你,”她说,“你的妈妈坐着工作到夜深,这对她有用!”

  这家的小女儿正站在旁边。当她听到“到夜深”这几个字的时候,就非常高兴地说:“我也要待到夜深!我们将有一个舞会,我将要戴上那个大红蝴蝶结!”

  她的脸上是多么光亮啊!这是因为她感到很高兴的缘故!什么蜡烛也发出孩子两只眼睛里闪射出的光怦!

  “瞧着这副样儿真叫人感到幸福!”牛油烛说,“我永远也忘记不了这副样儿,当然我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它了!”

  于是它就被放进篮子,盖上了盖。孩子把它带走了。

  “我现在会到什么地方去呢?”牛油烛想。“我将到穷人家里去,可能我连一个铜烛台也没有。但是蜡烛却坐在银烛台上,观看一些大人物。为那些大人物发出光来是多么痛快啊!但我命中注定是牛油,而不是蜡!”

  这样,牛油烛就到穷人家里来了:一个寡妇和三个孩子住在这位富人家对面的一个又矮又小的房间里。

  “那位好太太赠送我们这些好礼物,愿上帝祝福她!”妈妈说,“这根烛真是可爱!它可以一直点到深夜。”

  这支牛油烛就被点着了。

  “呸!呸!”它说,“她拿来点着我的那根火柴,气味真坏透了!在那个富人家里,人们决不会给蜡烛这种待遇的。”

  那里的蜡烛也点起来了。它们的亮光一直射到街上。马车载来许多参加舞会的华贵客人。音乐也奏起来了。

  “对面已经开始了!”牛油烛觉察到了,同时想起了那个有钱的小姑娘的发光的面孔——它比所有的蜡烛还要亮。“那副样儿我永远也看不见了!”

  这个穷人家最小的孩子——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搂着她哥哥和姐姐的脖子。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们,因此她必须低声讲:“今晚我们将会有——猜猜看吧!——今晚我们将会有热土豆吃!”

  她脸上立刻射出幸福的光彩来:牛油烛正照着这张小脸,它看到了一种快乐,一种像对面那富人家所有的幸福——那儿的小姑娘说:“今天夜晚我们将有一个舞会,我将要戴上那个大红蝴蝶结!”

  “能得到热土豆吃跟戴上蝴蝶结是同样重要的,”牛油烛想。“这儿的孩子们也感到同样的快乐!”想到这儿,它就打了一个喷嚏,这也就是说,它发出僻僻啪啪的响声来——牛油烛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一点。

  桌子铺好了,热土豆也吃掉了。啊,味道多香啊!这简直是像打一次牙祭。除此以外,每人还分得了一个苹果。那个顶小的'孩子不禁唱出一支小曲子来:

  好上帝,我感谢你,

  你又送给我饭吃!

  阿门!

  “妈妈,你看这支歌的意思好不好?”小家伙天真地说。

  “你不应该再问这样的话,”妈妈说。“你只能心里想着好上帝,他给你饭吃!”

  小家伙们都上床了,每人得到一个吻,接着大家就睡着了。妈妈坐着缝衣服,一直缝到深夜,为的是要养活这一家人和她自己。在对面那个有钱人的家里,蜡烛点得非常亮,音乐也很热闹。星星在所有的屋子上照着——在富人的屋子上和在穷人的屋子上,同样光明和快乐地照着。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晚上!”牛油烛说。“我倒很想知道,是不是插在银烛台上的蜡烛就能遇到比这还美丽的晚上。在我没有点完以前,我倒想知道一个究竟呢!”

  于是它想起了两个幸福的孩子:一个被蜡烛照着,另一个被牛油烛照着。

  是的,这就是整个故事!

  夜莺

  你大概知道,在中国,皇帝是一个中国人,他周围的人也是中国人。这故事是许多年以前发生的。这位皇帝的官殿是世界上最华丽的,完全用细致的瓷砖砌成,价值非常高,不过非常脆薄,如果你想摸摸它,你必须万分当心。人们在御花园里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珍奇的花儿。那些最名贵的花上都系着银铃,好使得走过的人一听到铃声就不得不注意这些花儿。是的,皇帝花园里的一切东西都布置得非常精巧。花园是那么大,连园丁都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在什么地方。如果一个人不停地向前走,他可以碰到一个茂密的树林,里面有根高的树,还有很深的湖。树林一直伸展到蔚蓝色的、深沉的海那儿去。

  巨大的船只可以在树枝底下航行。树林里住着一只夜莺。它的歌唱得非常美妙,连一个忙碌的穷苦渔夫在夜间出去收网的时候,一听到这夜莺的歌唱,也不得不停下来欣赏一下。

  “我的天,唱得多么美啊!”他说。但是他不得不去做他的工作,所以只好把这鸟儿忘掉。不过第二天晚上,这鸟儿又唱起来了。渔夫听到歌声的时候,不禁又同样地说,“我的天,唱得多么美啊!”

  世界各国的旅行家都到这位皇帝的首都来,欣赏这座皇城、官殿和花园。不过当他们听到夜莺歌唱的时候,他们都说:“这是最美的东西!”

  这些旅行家回到本国以后,就谈论着这件事情。于是许多学者写了大量关于皇城、宫殿和花园的书籍,那些会写诗的人还写了许多最美丽的诗篇,歌颂这只住在树林里的夜莺。

  这些书流行到全世界。有几本居然流行到皇帝手里。他坐在他的金椅子上,读了又读:每一秒钟点一次头,因为那些关于皇城、宫殿和花园的细致的描写使他读起来感到非常舒服。

  “不过夜莺是这一切东西中最美的东西,”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摆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皇帝说。“夜莺!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只夜莺!我的帝国里有这只鸟儿吗?而且它还居然就在我的花园里面?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回事儿!这件事情我只能在书本上读到!”

  于是他把他的侍臣召进来。这是一位高贵的人物。任何比他渺小一点的人,只要敢于跟他讲话或者问他一件什么事情,他一向只是简单地回答一声,“呸!”——这个字眼是任何意义也没有的。

  “据说这儿有一只叫夜莺的奇异的鸟儿啦!”皇帝说。“人们都说它是我的伟大帝国里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呢?”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它的名字,”侍臣说。“从来没有人把它进贡到宫里来!”

  “我命令:今晚必须把它弄来,在我面前唱唱歌。”皇帝说。“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什么好东西,而我自己却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它的名字,”侍臣说。“我得去找找它!我得去找找它!”

  不过到什么地方去找它呢?这位侍臣在台阶上走上走下,在大厅和长廊里跑来跑去,但是他所遇到的人都说没有听到过有什么夜莺。这位侍臣只好跑回到皇帝那儿去,说这一定是写书的人捏造的一个神话。

  陛下请不要相信书上所写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都是无稽之谈——也就是所谓‘胡说八道’罢了。”

  “不过我读过的那本书,”皇帝说,“是日本国的那位威武的皇帝送来的,因此它决不能是捏造的。我要听听夜莺歌唱!今晚必须把它弄到这儿来!我下圣旨叫它来!如果它今晚来不了,官里所有的人,一吃完晚饭就要在肚皮上结结实实地挨几下!”

  “钦佩!”侍臣说。于是他又在台阶上走上走下,在大厅和长廊里跑来跑去。宫里有一半的人在跟着他乱跑,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在肚皮上挨揍。

  于是他们便开始一种大规模的调查工作,调查这只奇异的夜莺——这只除了官廷的人以外、大家全都知道的夜莺。

  最后他们在厨房里碰见一个穷苦的小女孩。她说:

  “哎呀,老天爷,原来你们要找夜莺!我跟它再熟悉不过,它唱得很好听。每天晚上大家准许我把桌上剩下的一点儿饭粒带回家去,送给我可怜的生病的母亲——她住在海岸旁边。当我在回家的路上走得疲倦了的时候,我就在树林里休息一会儿,那时我就听到夜莺唱歌。这时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我觉得好像我的母亲在吻我似的!”

  “小丫头!”侍臣说,”我将设法在厨房里为你弄一个固定的职位,还要使你得到看皇上吃饭的特权。但是你得把我们带到夜莺那儿去,因为它今晚得在皇上面前表演一下。”

  这样他们就一起走到夜莺经常唱歌的那个树林里去。宫里一半的人都出动了。当他们正在走的时候,一头母牛开始叫起来。

  “呀!”一位年轻的贵族说,“现在我们可找到它了!这么一个小的动物,它的声音可是特别洪亮!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声音。”

  “错了,这是牛叫!”厨房的小女佣人说。”我们离那块地方还远着呢。”

  接着,沼泽里的青蛙叫起来了。

  中国的宫廷祭司说:“现在我算是听到它了——它听起来像庙里的小小钟声。”

  “错了,这是青蛙的叫声!”厨房小女佣人说。“不过,我想很快我们就可以听到夜莺歌唱了。”

  于是夜莺开始唱起来。

  “这才是呢!”小女佣人说:“听啊,听啊!它就栖在那儿。”

  她指着树枝上一只小小的灰色鸟儿。

  “这个可能吗?”侍臣说。“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它是那么一副样儿!你们看它是多么平凡啊!这一定是因为它看到有这么多的官员在旁,吓得失去了光彩的缘故。”

  “小小的夜莺!”厨房的小女佣人高声地喊,“我们仁慈的皇上希望你到他面前去唱唱歌呢。”

  “我非常高兴!”夜莺说,于是它唱出动听的歌来。

  “这声音像玻璃钟响!”侍臣说。“你们看,它的小歌喉唱得多么好!说来也稀奇,我们过去从未没有听到过它。这鸟儿到宫里去一定会逗得大家喜欢!”

  “还要我再在皇上面前唱一次吗?”夜莺问,因为它以为皇帝在场。

  “我的绝顶好的个夜莺啊!”侍臣说,“我感到非常荣幸,命令你到宫里去参加一个晚会。你得用你美妙的歌喉去娱乐圣朝的皇上。”

  “我的歌只有在绿色的`树林里才唱得最好!”夜莺说。不过,当它听说皇帝希望见它的时候,它还是去了。

  宫殿被装饰得焕然一新。瓷砖砌的墙和铺的地,在无数金灯的光中闪闪发亮。那些挂着银铃的、最美丽的花朵,现在都被搬到走廊上来了。走廊里有许多人跑来跑去,卷起一阵微风,使所有的银铃都丁当丁当地响起来,弄得人们连自己说话都听不见。

  在皇帝坐着的大殿中央,人们竖起了一根金制的栖柱,好使夜莺能栖在上面。整个官廷的人都来了,厨房里的那个小女佣人也得到许可站在门后侍候——因为她现在得到了一个真正“厨仆”的称号。大家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大家都望着这只灰色的小鸟,皇帝在对它点头。

  于是这夜莺唱了——唱得那么美妙,连皇帝都流出眼泪来。一直流到脸上。当夜莺唱得更美妙的时候,它的歌声就打动了皇帝的心弦。皇帝显得那么高兴,他甚至还下了一道命令,叫把他的金拖鞋挂在这只鸟儿的脖颈上。不过夜莺谢绝了,说它所得到的报酬已经够多了。

  “我看到了皇上眼里的泪珠——这对于我说来是最宝贵的东西。皇上的眼泪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上帝知道,我得到的报酬已经不少了!”于是它用甜蜜幸福的声音又唱了一次。

  “这种逗人爱的撒娇我们简直没有看见过!”在场的一些宫女们说。当人们跟她们讲话的时候,她们自己就故意把水倒到嘴里,弄出咯咯的响声来:她们以为她们也是夜莺。小厮和丫环们也发表意见,说他们也很满意——这种评语是不很简单的,因为他们是最不容易得到满足的一些人物。一句话:夜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夜莺现在要在宫里住下来,要有它自己的笼子了——它现在只有白天出去两次和夜间出去一次散步的自由。每次总有十二个仆人跟着。他们牵着系在它腿上的一根丝线——而且他们老是拉得很紧。像这样的出游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

  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在谈论着这只奇异的鸟儿,当两个人遇见的时候,一个只须说:“夜,”另一个就接着说“莺”)于是他们就互相叹一口气,彼此心照不宣。有十一个做小贩的孩子都起了“夜莺”这个名字,不过他们谁也唱不出一个调子来。

  有一天皇帝收到了一个大包裹,上面写着“夜莺”两个字。

  “这又是一本关于我们这只名鸟的书!”皇帝说。

  不过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件装在盒子里的工艺品———只人造的夜莺。它跟天生的夜莺一模一样,不过它全身装满了钻石、红玉和青玉。这只人造的鸟儿,只要它的发条上好,就能唱出一曲那只真夜莺所唱的歌;它的尾巴上上下下地动着,射出金色和银色的光来。它的脖颈上挂有一根小丝带,上面写道:“日本国皇帝的夜莺,比起中国皇帝的夜莺来,自然稍逊一筹。”

  “它真是好看!”大家都说。送来这只人造夜莺的那人马上就获得了一个称号:“皇家首席夜莺使者”。现在让它们在一起唱吧,那将是多么好听的双重奏啊!”

  这样,它们就得在一起唱了,不过这个办法却行不通,因为那只真正的夜莺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随意唱,而这只人造的鸟儿只能唱“华尔兹舞曲”那个老调。

  现在这只人造的鸟儿只好单独唱了。它所获得的成功,比得上那只真正的夜莺;此外,它的外表却是漂亮得多——它闪耀得如同金手钏和领扣。

  它把同样的调子唱了三十三次,而且还不觉得疲倦。大家都愿意继续听下去,不过皇帝说那只活的夜莺也应该唱点儿什么东西才好——可是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已经飞出了窗子,回到它的青翠的树林里面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皇帝说。

  所有的朝臣们都咒骂那只夜莺,说它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们总算是有了一只最好的鸟了。”他们说。

  因此那只人造的鸟儿又得唱起来了。他们把那个同样的曲调又听了第三十四次。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记不住它,因为这是一个很难的曲调。乐师把这只鸟儿大大地称赞了一番。他很肯定地说,它比那只真的夜莺要好得多!不仅就它的羽毛和许多钻石来说,即使就它的内部来说,也是如此。

  他还说:“淑女和绅士们,特别是皇上陛下,你们各位要知道,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一只真的夜莺会唱出什么歌来;然而在这只人造夜莺的身体里,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要它唱什么曲调。它就唱什么曲调!你可以把它拆开,可以看出它的内部活动:它的“华尔兹舞曲”是从什么地方起,到什么地方止,会有什么别他曲调接上来。”

  “这正是我们的要求,”大家都说。

  于是乐师就被批准下星期天把这只雀子公开展览,让民众看一下。皇帝说,老百姓也应该听听它的歌。他们后来也就听到了,也感到非常满意,愉快的程度正好像他们喝过了茶一样——因为吃茶是中国的习惯。他们都说:“哎!”同时举起食指,点点头。

  可是听到过真正的夜莺唱歌的那个渔夫说。

  “它唱得倒也不坏,很像一只真鸟儿,不过它似乎总缺少了一种什么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真正的夜莺从这土地和帝国被放逐出去了。

  那只人造夜莺在皇帝床边的一块丝垫子上占了一个位置。它所得到的一切礼品——金子和宝石——都被陈列在它的周围。在称号方面,它已经被封为“高贵皇家夜间歌手”了。在等级上说来,它已经被提升到“左边第一”的位置,因为皇帝认为心房所在的左边是最重要的一边——即使是一个皇帝,他的心也是偏左的。乐师写了一部二十五卷关于这只人造鸟儿的书:这是一部学问渊博、篇幅很长、用那些最难懂的中国字写的一部书。大臣们说,他们都读过这部书,而且还懂得它的内容,因为他们都怕被认为是蠢才而在肚皮上挨揍。

  整整一年过去了。皇帝、朝臣们以及其他的中国人都记得这只人造鸟儿所唱的歌中的每一个调儿。不过正因为现在大家都学会了:大家就更喜欢这只鸟儿了——大家现在可以跟它一起唱。街上的孩子们唱,吱-吱-吱-格碌-格碌!皇帝自己也唱起来——是的,这真是可爱得很!

  不过一天晚上,当这只人造鸟儿在唱得最好的时候,当皇帝正躺在床上静听的时候,这只鸟儿的身体里面忽然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来。有一件什么东西断了,“嘘——”突然,所有的轮子都狂转起来,于是歌声就停止了。

  皇帝立即跳下床,命令把他的御医召进来。不过医生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大家又去请一个钟表匠来。经过一番磋商和考查以后,他总算把这只鸟儿勉强修好了,不过他说,这只鸟儿今后必须仔细保护,因为它里面的齿轮已经用坏了,要配上新的而又能奏出音乐,是一件困难的工作。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这只鸟儿只能一年唱一次,而这还要算是用得很过火呢!不过乐师作了一个短短的演说——里面全是些难懂的字眼——他说这鸟儿是跟从前一样地好,因此当然是跟从前一样地好……

  五个年头过去了。一件真正悲哀的事情终于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很喜欢他们的皇帝,而他现在却病了,同时据说他不能久留于人世。新的皇帝已经选好了。

  老百姓部跑到街上来,向侍臣探问他们的老皇帝的病情。

  “呸!”他摇摇头说。

  皇帝躺在他华丽的大床上,冷冰冰的,面色惨白。整个宫廷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每人都跑到新皇帝那儿去致敬。男仆人都跑出来谈论这件事,丫环们开始准备盛大的咖啡会来。所有的地方,在大厅和走廊里,都铺上了布,使得脚步声不至于响起来,所以这儿现在是很静寂,非常地静寂。可是皇帝还没有死,他僵直地、惨白地躺在华丽的床上——床上悬挂着天鹅绒的帷幔,帷幔上缀着厚厚的金丝穗子。顶上面的窗子是开着的,月亮照在皇帝和那只人造鸟儿身上。

  这位可怜的皇帝几乎不能够呼吸了,他的胸口上好像有一件什么东西压着,他睁开眼睛,看到死神坐在他的胸口上,并且还戴上了他的金王冠,一只手拿着皇帝的宝剑,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华贵的令旗。四周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脑袋从天鹅绒帷幔的褶纹里偷偷地伸出来,有的很丑,有的温和可爱。这些东西都代表皇帝所做过的好事和坏事。现在死神既然坐在他的心坎上,这些奇形怪状的脑袋就特地伸出来看他。

  “你记得这件事吗?”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低语着,”你记得那件事吗?”它们告诉他许多事情,弄得他的前额冒出了许多汗珠。

  “我不知道这件事!”皇帝说。”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音乐奏起来!快把大鼓敲起来!”他叫出声来,“好叫我听不到他们讲的这些事情呀!”

  然而它们还是不停地在讲。死神对它们所讲的话点点头——像中国人那样点法。

  “把音乐奏起来呀!把音乐奏起来呀!”皇帝叫起来。“你这只贵重的小金鸟儿,唱吧,唱吧!我曾送给你贵重的金礼品;我曾经亲自把我的金拖鞋挂在你的脖颈上——现在请唱呀,唱呀!”

  可是这只鸟儿站着动也不动一下,因为没有谁来替它上好发条,而它不上好发条就唱不出歌来。不过死神继续用他空洞的大眼睛盯着这位皇帝。四周是静寂的,可怕的静寂。

  这时,正在这时候,窗子那儿有一个最美丽的歌声唱起来了,这就是那只小小的、活的夜莺,它栖在外面的一根树枝上,它听到皇帝可悲的境况,它现在特地来对他唱点安慰和希望的歌。当它在唱的时候,那些幽灵的面孔就渐渐变得淡了,同时在皇帝屠弱的肢体里,血也开始流动得活跃起来。甚至死神自己也开始听起歌来,而且还说:“唱吧,小小的夜莺,请唱下去吧!”

  “不过,你愿意给我那把美丽的金剑吗?你愿意给我那面华贵的令旗吗?你愿意给我那顶皇帝的王冠吗?”

  死神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都交了出来,以换取一支歌。于是夜莺不停地唱下去。它歌唱那安静的教堂墓地——那儿生长着白色的玫瑰花,那儿接骨木树发出甜蜜的香气,那儿新草染上了未亡人的眼泪。死神这时就眷恋地思念起自己的花园来,于是他就变成一股寒冷的白雾,在窗口消逝了。

  “多谢你,多谢你!”皇帝说。“你这只神圣的小鸟!我现在懂得你了。我把你从我的土地和帝国赶出去,而你却用歌声把那些邪恶的面孔从我的床边驱走,也把死神从我的心中去掉。我将用什么东西来报答你呢?”

  “您已经报答我了!”夜莺说:“当我第一次唱的时候,我从您的眼里得到了您的泪珠——我将永远忘记不了这件事。每一滴眼泪是一颗珠宝——它可以使得一个歌者心花开放。不过现在请您睡吧,请您保养精神,变得健康起来吧,我将再为您喝一支歌。”

  于是它唱起来——于是皇帝就甜蜜地睡着了。啊,这一觉是多么温和,多么愉快啊!

  当他醒来、感到神志清新、体力恢复了的时候,太阳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在他的身上。他的侍从一个也没有来,因为他们以为他死了。但是夜莺仍然立在他的身边,唱着歌。

  “请你永远跟我住在一起吧,”皇帝说。“你喜欢怎样唱就怎样唱。我将把那只人造鸟儿撕成一千块碎片。”

  “请不要这样做吧,”夜莺说。”它已经尽了它最大的努力。让它仍然留在您的身边吧。我不能在官里筑一个窠住下来;不过,当我想到要来的时候,就请您让我来吧。

  我将在黄昏的时候栖在窗外的树枝上,为您唱支什么歌,叫您快乐,也叫您深思。我将歌唱那些幸福的人们和那些受难的人们。我将歌唱隐藏在您周围的善和恶。您的小小的歌鸟现在要远行了,它要飞到那个穷苦的渔夫身旁去,飞到农民的屋顶上去,飞到住得离您和您的宫廷很远的每个人身边去。比起您的王冠来,我更爱您的心。然而王冠却也有它神圣的一面。我将会再来,为您唱歌——不过我要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都成!”皇帝说。他亲自穿上他的朝服站着,同时把他那把沉重的金剑按在心上。

  “我要求您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美好。”

  于是夜莺就飞走了。

  侍从们都进来瞧瞧他们死去了的皇帝——是的,他们都站在那儿,而皇帝却说:“早安!”

  贪婪是一只空碗

  一个萧条的夜晚,一对老年夫妇在他们贫寒的小茅屋里说,遵守上帝的戒律不去犯罪,那是富人们的事情。

  谁还会在吃饱穿暖的时候还去做那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呢?

  上帝听到了他们的抱怨,于是派一个天使把他们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房子外面有美丽的花园,里面有温暖的壁炉,点缀着银质餐具的餐桌。

  天使告诉他们,主人要你们在这里尽管住下去。

  你们不必再担忧衣食。只是……天使指着餐桌上一只很普通的扣着放的陶瓷碗,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打开这只碗,否则,主人会赶你们出去,回到你们原来的茅屋。

  那一对夫妇喜笑颜开,天下竟然有这等好事。

  既然有吃有喝,还住在宫殿一样的房子里,傻瓜才在乎一只碗呢。

  那对夫妇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每天吃喝玩乐,并不在意那只碗。

  可是任何幸福到最后都会平淡的。

  夫妇熟悉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熟悉了花园里四季的变化。

  总之,熟悉这一切到了不用掐指算就知道明天的.几点钟他们在干什么的地步。

  唯独,那只并不起眼的碗,他们没有去碰过。

  和刚开始不一样的是,他们开始好奇,开始猜测,那个碗里究竟有什么呢?

  终于有一天,那个老头大喊,不行,再不打开这只碗,我就要疯了!

  上帝既然给了我们这么多,还在乎一只破碗吗?!

  于是他打开了那只碗……然而,碗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稀罕物件都没有。

  这时,天使又出现了,对他们说,你们有了曾经渴望的荣华富贵,却还是不能放下一只普通的碗。

  可见贪婪和贫富是没有关系的,是一只空碗!

  卖火柴的小女孩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卖火柴的小女孩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在电视台门前的大街上走着。一辆辆豪华的进口小轿车在她身旁飞驰而过。孩子们、大人们、老人们都穿着鲜艳的衣服,说说笑笑的,他们都要去电视台参加联欢晚会。

  可怜的小女孩!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好在墙角坐了下来。她擦着了一根火柴,用它暖和暖和自己冻僵了的小手。正在这时火柴灭了,她抬起头来。一个保安站在她面前,恶狠狠地骂到:“这年头还拿个火柴坐路边,自己趁早滚开,滚远点!”小女孩很委屈地哭了,她多伤心啊!但她无能为力,只好趴在地上,吃力地,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泪水迷糊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了。噢不,她看得清,她看见唯一疼她的奶奶正向她走过来,奶奶是这样和蔼,这样美丽。“奶奶!奶奶!”小女孩叫起来,“您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我求您了!”小女孩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希望奶奶能抱起她,搂在怀里。然而奶奶消失了,小女孩也倒下了。

  没过多久,一个行人在这个不起眼角落发现了她。她昏迷不醒。人们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精心的护理,热心人细心的照顾。同时,正在现场直播的晚会上,观众们、演员们都已知道此事,他们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她。正在零点整,新年钟声敲响时,小女孩在爱的呼唤中醒来,她开心笑了,笑得那么甜,可惜,她还是死了。她仍然笑着,她是多么快乐啊!因为她临死前拥有了温暖、快乐和关心,她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野天鹅

  广场上点起了熊熊大火,人们疯狂地叫喊着:“烧死女巫!”一群狂热的孩子冲过来,从艾丽莎手里夺过一件件披甲,扔进了火堆。这些披甲可是艾丽莎拯救哥哥们的希望!看到它们被大火烧成灰烬,艾丽莎绝望地昏了过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艾丽莎的哥哥们变成的十一只白天鹅扯着一张大网飞来了,把企图靠近艾丽莎的`刽(guì)子手们赶开。然后,天鹅们把网铺在妹妹艾丽莎身下,用嘴衔着大网,带着她朝远方的云层飞去。

  人们看呆了。有人忍不住叫起来:“艾丽莎一定是无辜的!我们冤枉她了。”

  满怀同情的.沙尔文国王动身去见艾丽莎的父王,他要当面揭穿王后的阴谋,想法解救艾丽莎兄妹。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大主教和艾丽莎的后母竟然是一对兄妹。暗中跟梢的大主教与艾丽莎的后母一起,用魔法将沙尔文变成了一只黑天鹅。与王子们不同,沙尔文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始终是天鹅,无法变回人形。

  沙尔文国王决心到第一次见艾丽莎的山洞里去等待死亡。然而,让他惊喜的是,艾丽莎竟然也在山洞里!原来,艾丽莎被救后,坚持要回到长着荨(qián)麻的山洞,她决心重新编织披甲,帮哥哥们恢复人形。

  艾丽莎废寝忘食地编织披甲,她的手指常常被荨麻刺得鲜血淋漓,鲜血把一件披甲染成了红色。十一件披甲全部织好了,艾丽莎想试一试披甲是否合身,就拿起被血染红的那件,披到黑天鹅的身上。突然,魔法解除了,黑天鹅变回了沙尔文国王。艾丽莎重新赶织出一件披甲。穿上披甲,她的哥哥们全变回了王子,艾丽莎也终于能开口讲话了。

  沙尔文国王带兵保护着艾丽莎兄妹回到他们的王国,与他们的父王相见。父王知道真相后,下令把恶王后和大主教终身囚禁起来。因为艾丽莎,两个王国成为世代友好的国家。

  猫的天堂

  那是一个冬天,我卧在主人的怀里,外面正下着雪。我的主人很宠爱我,三餐都有好东西吃。

  可是,就在这别人认为很幸福的环境中,我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打开窗户爬出去。火炉前的温暖对我来说已经乏味,美味的三餐也使我腻烦。我感到无聊。

  就是那一天,我趁主人不在家,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去过我向往的生活。我终于知道炉火前是多么温暖。稀疏的小雪落在我身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时,我背后走来一只猫,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对我格外友善,带着我在街上溜达。

  走了许久,我感到饥肠辘辘,我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他带我把爬上屋顶寻找。不久,我就看到阁楼里有一块鲜美的排骨,我忍不住流下口水。“它一定是我的了!”我天真地想。我跳上桌子,咬着那块排骨,到手了。这时,做饭的女工拿起扫帚狠狠地在我背上打了一棍,我丢下肉,赶快逃命。

  我们继续在街上溜达,他说等晚上可以到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天渐渐黑了,我一天没吃东西,头晕得不行,四肢乏力。

  他把我带到垃圾堆旁,那里散发出阵阵臭味,地上满是油污,油腻腻的,我的爪子在石板上打滑。再看他,用那娴熟的手法在垃圾堆里翻找,那里只有一些没了肉的骨头。雪越下越大。

  “我想念火炉前的温暖和丰盛的晚餐了”我说。

  “不!”他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我们是自由的`猫,在舒适环境下的你们只会以牢房的代价来换取温暖,你们缺少的是自由!”他生气的离开了,他走上房顶。月光下,他的影子在慢慢移动,越走越远。

  我想回家,我受不了这里的饥饿。

  打开门的是我的主人,她一把把我搂到怀中,把我带到壁炉前,盘子里是鲜美的肉。我伸伸懒腰,躲到被子里。在梦里,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天堂,猫的天堂。

  跑得飞快的东西

  设了一个奖,噢,设了两个奖。二奖和头奖,奖给跑得最快的,不是指某一次比赛,而是全年中跑得速度最快的。"我得了头奖!"野兔说道,"然而在评判委员会里要是某位有家属或是有至亲好友的话,就必须公正无私。蜗牛得了二等奖,我认为这几乎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话可不能这么说!"看到颁奖的篱桩保证说,"也得考虑勤奋和善意。好几位令人尊敬的人都这么说,我也这么理解。蜗牛的确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翻过门槛。在这场对他来说是飞快的跑动中,他还落了个大腿骨折。他是真心实意专心一致地在跑,而且还背了座屋子!这一切,都是值得人尊敬的!这样,他才得了个二等奖!"

  "本来,我也应该被考虑进去的!"燕子说道,"我相信,在往前直飞和急转弯方面,还没有谁比我更快;我什么地方没有去过,远着呢,远着呢,远着呢!"

  "是的,这是您的不幸之处!"篱桩说道,"您尽闲游浪荡!天气一冷,您就跑到外国去了;您一点爱国心也没有!不可能把您考虑进去!"

  "可是,要是我整个冬天都卧在沼泽地里呢!"燕子说道,"睡它整整一个冬天,那就能考虑我了么?"

  "到沼泽妇人那儿开张证明来,证明您在祖国睡了半年,那么便会考虑您了!"

  "我本应该得头奖,而不是二奖!"蜗牛说道,"我清楚,野兔每次都是因为懦弱才跑的,每次他都觉得有什么危险要临头了。相反,我每次跑都是有一种使命感。在完成自己的使命时,还挂了彩,跛了脚!要是真有谁得头奖的话,那应该是我!不过,我不借题发挥,我瞧不起那种事!"于是它吐了口唾沫表示蔑视。

  雪人和太阳

  冬季来到了,天上飘起鹅毛大雪,世间万物都变得白茫茫的一片,山顶上的巫女,亲手在一颗硕大无比的大树下,搭了一个可爱的雪人。它的身上撒满了亮晶晶的粉墨,如玛瑙般乌黑发亮的眼睛,美丽极了。

  巫女拿出一颗绿油油的像极爱心的青菜,施上魔法,装入雪人的心房,顿时雪人活了过来,和人一样。巫妇和蔼地盯瞩雪孩子:“孩子啊,千万记住,在晴朗的日子,便要躲在这大树底下,夜晚,才能出去,否则你将会消失。”雪孩子高兴地点了点头。

  一天夜晚,雪孩子在树的一隅,有一团黑色的小球,它俯望去,原来是一团因寒冷抱在一块儿取暖的蚂蚁,它们抖抖散散,不停打着冷战。

  雪孩好心的问:“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年老的蚂蚁说:“因为大雪,回家的路,被挡住了,孩子们都太冷了,快撑不住了。”

  雪孩听着,那翠绿色的心颤抖了,它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像蛇似的将它们团团围住。蚂蚁们顿时感到暖和极了,谢过了雪人,依偎在围巾旁。

  第二天,雪人又来看望蚂蚁们。

  蚂蚁们个个捂着肚子,脸色蜡黄,蚂蚁说:“雪孩,能给我们弄些吃的么?”雪人这下可为难了,它一个雪人要什么吃的,这可怎么办呐。这时,雪孩摸摸自己的脑袋,经过深思熟虑后,对它们说:“你们待会到太阳底下,自会有吃的.。”蚂蚁们无力地点点头,连道谢谢。

  雪孩望着树外大好的阳光,想起了女巫的话,它停顿了一下,便毅然决然地跨出树阴,享受太阳的热情。

  它从没想到,太阳是这么毒辣,那阳光正在穿透它的身躯,一滴滴如钻石一般闪亮的水珠滑落在地,雪水模糊,热极了,从内向外的热气,不停催促它赶快融化。

  ……

  蚂蚁们爬出围巾,见到了那棵躺在纯洁雪水里青菜,它们眼里在模糊了。蚂蚁们的洞也被雪水清洒开,它们搬起那巨大的青菜,挖了个洞,洒上雪,将青菜永久保存,冬日在雪里,夏日在土里……

  赛跑者

  有人贡献出一个奖品——也可以说是两个奖品吧:一大一小——来奖励速度最快的赛跑者。但这不是指在一次竞赛中所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而是在全年的赛跑中所达到的速度。

  “我得到了头奖!”野兔说。“有人在评奖委员会中有亲戚和朋友,所以我们必须主持公道。蜗牛居然得到了二等奖!我不禁要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不对!”亲眼看到过发奖的篱笆桩说,“热忱和毅力也必须考虑进去。许多有地位的人都这样说过,我也懂得这话的意义。蜗牛的确要花半年的时间才能走过门口。而且因为他要赶时间,还把大腿骨折断了。他是全心全意地赛跑!而且背上还要背着自己的屋子!这都是值得奖励的!因此他得到了二等奖!”

  “你们也应该把我考虑进去呀!”燕子说。“我相信,在飞翔方面,谁也没有我快。我什么地方都去过:我飞得才远呢,远呢,远呢!”

  “对,这正是你的不幸!”篱笆桩说。“你太喜欢流浪了。天气一冷,你就老不在家,跑到外国去了。你一点儿爱国心也没有。你没有被考虑的资格!”

  “不过整个冬天我是住在沼泽地里呀!”燕子说。“假如我把这段时间都睡过去,我值不值得考虑呢?”

  “如果你能从沼泽女人那儿得到一张证明书,证明你有一半的时间是睡在你的祖国,那么人们就会考虑你的!”

  “我应该得到头奖,而不是二等奖!”蜗牛说。“我知道得很清楚,野兔是因为懦弱才拼命跑。他老是以为他停下来就要碰到危险。相反,我把赛跑作为一种任务,而且在完成这个任务时还挂了彩!如果说有人应该得到头奖,这个人就是我!不过我不愿意小题大做——我讨厌这种做法!”

  于是他就吐了一口粘液。

  “我可以向你们正式保证,每个奖品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至少我投的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作为树林的界标的那根木桩说;他也是评奖委员会中的一员。“我总是依照次序、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决定问题的。从前有七次我荣幸地参加过给奖工作,但是今天我才能有机会贯彻我的主张。我每次给奖的时候,总是从一个固定的原则出发。

  决定第一奖的时候,我总是从头一个字母朝下顺数;决定第二奖的时候,我总是从最后一个字母朝上倒数。如果你注意一下,你就可以看出:从A朝下顺数的第八个字母是H。到这儿我们就得到‘野兔’这个字,因此我就投票赞成把头奖送给野兔。从最后一个字母向上倒数的第八个字母——我故意漏掉它,因为这个字母的声调不好听,而不好听的字在我看来是不算数的——是S。因此我投票赞成蜗牛得二等奖。下一次得轮到I得头奖,R得二等奖!无论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一个次序;任何人都应该有一个出发点!”

  “假如我不是一个评奖人,我一定会投我自己的票,”骡子说;他也是评奖委员之一。“人们不仅应该考虑跑的速度,同时还应该考虑其他的条件。比方说吧:一个人能背多重的担子。不过这次我不愿着重地把这一点提出来,也不愿意讨论野兔在赛跑时所表现的机智,或者他为了迷惑行人的视线而向侧路一跳,使人找不出他藏在什么地方的那种狡猾。不,还有别的东西值得人注意,一点也不能忽略,那就是大家所谓的‘美’。我这个人特别喜欢在‘美’这一点上着眼。我喜欢看野兔那一对美丽而丰满的.耳朵。它们该是多么长啊:看看它们真是一桩快事!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儿时一样。因此我投他的票!”

  “嘘!”苍蝇说,“我不愿意发表演说,我只想讲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他说,我不止一次跑在野兔的前面。前不久我还压断了一只野兔的后腿呢。那时我是坐在一列火车前面的车头上——我常常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看清自己的速度。一只小野兔在前面跑了很久;他一点也没有想到我就坐在火车头上。最后他不得不让开,但是他的后腿却被火车头轧断了。这是因为我在上面呀。野兔倒下来,但是我继续向前跑。这可算是打垮了他吧!但是我并不需要头奖!”

  “我觉得——”野玫瑰想,但是她却不说出口来,因为她天生不喜欢多发表意见,虽然即使她发表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太阳光应该得到头等光荣奖和二等奖。他在转瞬之间就走完一条无法计算的路程;他直接从太阳走向我们,而且到来的时候力量非常大,使整个大自然都醒过来。他具有一种美,我们所有的玫瑰一见到他就红起来,散发出香气!我们可尊敬的评奖先生们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假如我是太阳光,我就要使他们害日射病。不过这会把他们的头脑弄糊涂,然而他们可能本来就是糊涂的。我还是不发表意见吧!”野玫瑰想。“但愿树林里永远是和平的!开花、散发出香气、休息、在歌声和故事声中生活——这是很美丽的。太阳光的寿命,比我们所有的人都长!”

  “头奖究竟是什么呢?”蚯蚓问。他睡过了时间,到现在才来。

  “是免费进入菜园!”骡子说。“这个奖是我建议的。野兔应该得到它。我作为一个有头脑和活跃的评奖委员,特别考虑到得奖人的福利:现在野兔可以不愁衣食了。蜗牛可以坐在石围墙上舔青苔和晒太阳光,同时可以得到一个赛跑头等评判员的职位,因为在人们所谓的委员会中有一个专家总是好的。我可以说,我对于未来的期望很大,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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